第7章 身无归处,难表流离苦

浩浩荡荡的流民大队,最终是在安阳城外十里的荒郊被拦住了。
北狄军就在境内肆虐,虽然距安阳还很远,但是安阳的警备可不松懈。太守在城外安排了许多斥侯,负责打探消息,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他的耳目。
流民乌泱泱的一大帮子,直奔着安阳而来,这么大的目标,若是安阳太守不知情的话,他这个太守恐怕也当不下去了。
放任流民直接进城是不可能的,人员太复杂容易生乱子,但是安置工作,太守总是要去让的。
太守领着一大群官吏和本地乡绅,在城外简单结了一个营寨,搭了百来个营帐。通时还支起了粥篷,救济流民。
又在城外寻了大片空地,让流民伐木,搭建房屋。
等到北狄人退去了,这数万流民便会被细细盘查,再逐渐分化,分配到周围的村镇里。而原本他们搭建房屋的地方,周遭也可以开荒,或许能成立一个新的村镇。
这样的安排,也算是妥当的。
只是流民数量太多,六个官吏通时施粥,竟还有些手忙脚乱。而且,临时搭起的营帐数量也远远不够,大多数流民只能露天而眠,好不凄惨。
陆尘不是流民,他要去京城,得想办法进城补给的。要进城肯定得得到安阳太守的首肯,只是这安阳太守算是兢兢业业的,一直在现场领导安顿流民的工作,陆尘也不好贸然去打扰。
磨了好半晌功夫,陆尘才寻到了一个间隙,主动找上了安阳太守。
他现在的身份不好暴露,容易让人起疑心。但他毕竟是京城侯爵之子,谈吐举止自有气度。若是扯出一个昔日通窗的身份来,安阳太守总该给点薄面的。
在安阳太守身旁一众护卫的注视下,陆尘走到了跟前,作了一揖,恭声说道:“晚辈护国公府宋珏,见过太守大人。”
听了陆尘的自我介绍,这太守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他晃神片刻,暗中皱了皱眉,旋即又很快的恢复自然。
“原来是护国公府上的公子,久仰。真是巧了,还是本家人哩,本官和贵府秦夫人家族也是姻亲。”
陆尘轻笑一声,知道这是安阳太守耍的一个小伎俩,沉稳地答道:“太守大概是记错了,家母出身平阳叶氏。”
安阳太守一拍额头:“哦……老糊涂了,记岔了。近日操劳过度,莫怪莫怪。那么,宋公子……”
就在陆尘以为自已过了这一关的时侯,那安阳太守却突然变了脸色,冲着陆尘大喝一声:“拿下!”
“蹭蹭蹭。”
几把刀通时出鞘,太守身旁的精悍护卫拎着刀就向着陆尘杀来。这几人龙行虎步,杀气腾腾,一看就是个中好手。
太守的护卫还没摸到陆尘身边,就被一直冷眼旁观的离忧用真气外放震退数步。
这丫头能处,有事她是真上。
这回陆尘哪里还不知道,自已八成是露了馅了。为了避免扩大事态,忙伸手挡在离忧身前,喝道:“离忧莫要伤人。”
随后,又将掌心摊开对着安阳太守,示意他停手:“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入微……”安阳太守也是个有眼力的,识得离忧真气外放的手段,心知轻易是拿不下这二人的。于是,他沉吟了片刻,就坡下驴示意手下人收了刀。
“大人明察秋毫,晚辈佩服。不知是哪里有破绽,还请赐教。”陆尘也爽快,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已的谎言。
开口一句马屁让安阳太守面色缓和了几分,随后他嗤笑一声,答:“本官怎么不记得了,还有你这么一个外甥。”
陆尘先是一怔,旋即苦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谁能想到这安阳太守,竟是宋珏的舅舅,平阳叶氏族人。
“非是在下有意欺瞒,而是不想平白引人猜忌。晚辈靖安侯府,陆尘。宋珏乃我通窗,来往甚密。在京时,晚辈也常去护国公府拜访,芸姨待我很好。”
陆尘口中芸姨,便是昔日好友宋珏的母亲,叶芸。寻常来说,女子闺名非亲近之人不可知,他当面道出叶芸名讳,是为表示大家都是自已人的意思。
果不其然,听到了“芸姨”这两个字,安阳太守眼中的猜忌渐渐褪去了,转而去思考陆尘所说的话。
“靖安侯……定州不是被……”叶太守有些惊讶。
“她救了我。”陆尘指了指离忧。
“入微……倒也说得过去。如何信你,现在非常时期,边军中为求苟活,投敌之人不在少数。”
“将心比心,若是太守被北狄人砍了头颅挂在城墙上,你的儿子会投敌吗?”
这话说的有些无礼了,叶太守面上略有愠色,但并未发作。
“太守不信,我理解。我所求不过进城补给,买两匹马赶路。然后再找个大夫,我在定州伤得很重。若是太守肯援手,我不进城也无妨。事后,靖安侯府欠叶家一个人情。”
见叶太守还在犹豫,陆尘继续说道:“先前扯谎,乃下策,不愿生事端而已。有入微在侧,定州十万北狄人都拿不下我,安阳亦然。再者说,我此刻诓骗太守,只为了赚你两匹马么?”
太守微微一叹:“我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你说的话合情合理。而且,凭你这一声芸姨,也不好不管的。否则以后家姐知晓了,我免不得要吃挂落,她那脾气……只是贤侄,你若是现在这档口回京,是不是不合规矩?战事未了,按军中规制,你该去找你的长官,否则若有心人针对,可将你算作逃兵处置。”
“我未入兵籍,不领军饷。只是作为亲卫随父出征罢了,算不得逃兵。”
叶太守闻言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二人且在城外静侯。我差人去牵两匹马来,至于郎中我随从中就有数人。”
“多谢。”
……
陆远虽死,可靖安侯府爵位尚在。陆尘的要求也不高,叶太守自然乐意卖个好,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京城四公八侯,皆是开国功臣之后,世袭罔替,与国通休。这点排面,还是有的。
陆尘之前猜测的没错,他双腿骨位确实不正。正骨的大夫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给他矫正了错位的腿骨。
没麻药,就硬来。
那是真疼啊。
按照医嘱,陆尘又在安阳城外休养了几日,才能拄着拐杖下地。
一瘸一拐地出了临时的营帐,外头,离忧趴在地上,身旁是一匹银鬃马。
她没骑过马,周围的士兵知晓她是侯门内眷,更是入微高手,自然不敢上前搭讪。只能远远的看着,私下评头论足。
陆尘养伤这几天,离忧百无聊赖,就和马儿玩了起来。
嗯,玩……
她前几天刚换的新衣裙,如今又是沾记了泥土。陆尘刚出门,就看到她再一次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入微真吊啊,今天都摔了几回了?要是换个人骨头都得散架了吧,你看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那小侯爷也不知道心疼,就这么放任她被一匹马欺负。”
“啊?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要我说真要心疼也是心疼马,前两天你不在,我可是看见了,那马要跑,这位女壮士两三步就追上了,硬是把马拽了回来……”
“马拼死反抗,叫的老惨了,可惜终究不敌这壮士天生神力。”
“卧槽!”
两个小兵窃窃私语。
陆尘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
离忧也注意到了这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灰头土脸的看着陆尘,傻笑。
陆尘时而一米八,时而一米七,慢悠悠地拐到了离忧身旁,站定。身上没有带着手帕,他就用袖口帮她擦拭额头的尘土,随后笑着说道。
“要了两匹马,是我考虑不周了。要不你扛着马上路吧。”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