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率兽

第129章率兽
安平城外的道路,寂静无人。
随着天气回暖,偶尔有硕鼠探出头来,开始觅食。
忽然,地面微微颤动了起来,出来觅食的老鼠警觉的看向了周围,赶忙一头钻回了洞里。
道路两旁的大树,也开始微微颤抖,忽有一大团血从树枝上掉落。
随着一阵响亮的马蹄声,骑士们出现在了道路上。
这些人骑着骏马,有的全身甲胄,披着布甲,有的则是裸甲,有人拿着弓,有人持长矛,有人持刀,武器各种各样,甲胄也不相同。
看起来就像是临时凑出来的一支乌合之众。
可他们飞奔在道路上,却是一点都不混乱,他们并非是胡乱飞奔,哪怕是在纵马前进的时候,都是列队前进的,每一列都有四位骑士,他们保持着彼此的间距,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压低了身体,快速前进。
这近千人的骑兵,保持着一个整体来前进,没有人落下,也没有出现混乱,马蹄声都带着同样的节泰
田子礼跟破多罗复跟在最后头,田子礼瞪圆了双眼,看着前方那些飞奔而去的骑士们。
破多罗复的脸上满足得意。
“如何啊”
“虽然没了牧场,没有甲胃,也没有奴仆来侍候,可这操练我们是不曾落下!”
倘若能让这些人全部披甲呵,能冲杀十万外兵!!”
田子礼皱着眉头,没有说话,鲜卑骑兵跟他所想的有些不同,在他的印象里,这些胡人的军队虽然凶横,但是大多没有秩序,只会胡乱作战,不懂兵阵。
但是此刻看来,这些人不仅是知道列阵,还是非常的有序,比黎阳成安的都县兵还要并然有序,当他们作为整体移动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了胡人的那种野性,服从性极高!
田子礼对此忧心忡忡。
这荒废了许多年的鲜卑骑士尚且如此,那晋阳那些至今还不曾荒废的鲜卑骑士又该是何等的猛烈
想到自己当初还想着控制成安,突袭邺城,平定晋阳的大计,田子礼便赶忙摇头。
果然,当初兄长让自己勿要轻举妄动,这是对的。
就算自己从成安裹挟几万人出来,也不够这些人一次冲锋的。
骑兵们就这么一路冲锋,甚至引发了远处安平县的骚乱。
过去他们几十个人出来,就能惹出极大的乱子来,此刻他们这千人出动,这动静顿时让安平上下不安,鸡犬不宁,片刻之间,安平的几个城门都已经关闭,县衙和都衙都乱作了一团。
郡衙内,几个人死死拉住要外出的程哲。
“程郡丞!不能走!不能走啊!那些民贼倾巢出动,这千余人,怕不是要出大事!!您得想办法,得想个办法啊”程哲的脸色漆黑,咬牙切齿。
“我管他妈的什么鲜卑人,他要来,就让他们来,要抢就抢,太守都不管他们,何苦让我来管呢“都给我放手!”
这位武夫用力一甩,两个小吏竟是直接被他甩飞了出去。
另外几个又赶忙冲来,死死拉着他。
“郡丞,不能让他们攻城啊!逼反国人的罪名太大,庙堂定然追究啊!”
程哲此刻是气的牙痒痒。
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啊。
这些鲜卑人平日里就欺行霸市,无恶不作,跟强盗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四处抢东西…但是当今的太守却不太敢去官。
倘若是个娄睿那样的鲜卑太守,倒也不必惧怕,直接带着人出去,将为首者抓起来一顿打,或者直接开杀,但是卢太守这样的汉人太守,就不太适合干这样的事情了,容易被误解。
别的不说,同为超级大族之一的清河崔家在这方面就很有经验。
当初让崔浩修编国史,这位在书里一口一个蛮夷契胡,还将书籍弄成了经石树立在城外,让众人来看。…,然后清河崔氏就被杀的干干净净,连带着那些亲威也是遭殃,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还在舔舐着伤口。
太守不好插手,那自然就需要郡丞勇敢的承担责任。
程哲虽是武夫,却也清楚这里头的勾当。
对这些鲜卑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打了保不准就是崔浩的下场,不打这些人会蹬鼻子上脸。
“程公,若真让这些民贼做出大事来,只怕我们都要掉脑袋啊!”
小吏再次提醒。
程哲的脸更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跟我走!!
他握住了腰间的刀,领着众人便快步走出了都衙,程哲的父亲是武官,担任州司马,父亲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就送他通过应试,让他在地方为官…。可此刻,程哲的心都已经凉了,说什么都得走,这郡丞,谁爱干谁干,这治经当重臣的希望还是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吧,自己就不适合干这种事。
他气冲冲的走出郡衙,刚刚走到了门口,就看到同样黑着脸的县令带着一大群县吏走了出来,两人回合。
他们看向彼此,在那么一瞬间,两人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同病相怜。“郑君!”
“程君!”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无奈的长叹,两人的人马会和,一同朝着城门走去。走在路上,郑县令开口说道:“他们这是来抢粮来了…。可安平哪里还有粮食给他们我看,这次怕是无法善后。…程哲点点头,“郑君有什么想法吗”
郑县令沉着脸,“无论如何,就是不能让他们攻打城池。
“一旦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了…。庙堂会说是我们逼反了国人。“那要怎么办”
“借粮。”
“在家”
“对,想办法跟崔氏借粮吧只有他们能养活这些鲜卑人。“他们能借吗”
“不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程君可否愿意跟我同去
“现在要出城”
”不,他们在城内也有府邸,正好我便认识一人。
程哲跟着郑县令,临时改变了方向,没有再前往城墙,而他们身边几个小吏此刻也是低着头,并没有再去阻拦他们。
郑县令带着程哲来到了一处寻常的院落前,令人叩门,很快,就有奴仆请他们进了院。
院落里同样很是简陋,甚至养了鸡鸭,有一个中年人,相貌平平无奇,留着浓密的胡须,穿着寻常人家的服饰,缓缓走了出来,郑县令赶忙行礼拜见,程哲不认识这个人,却也跟着行礼。
那人的神色颇为倨傲,尽管言语还算客气,但是那种表现在眉宇之中的不屑却令程哲厌恶。
郑县令介绍道:“程君这位乃是崔家大房,白须公之弟,名讳叔仁。”
“白须公逝世之后,崔公就在此处服丧,不近酒色欢愉,已有三四年。”
程哲哦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
崔叔仁却开口问道:“我在此服丧,修生养性,不见宾客,不知县令为何要扰我清净呢郑县令赶忙行礼说道:“是来借粮的。”
“借粮”
崔叔仁看着周围,“我家徒四壁,自己养些家禽,种些蔬菜来维持生计,哪里能借给县令粮食呢”郑县令急忙说道:“崔公,还是那些民贼!他们这次出动了千余人,倾巢而出啊,这是冲着安平城来的,若是没有粮食给他们,只怕就要出大乱子了!”听到这句话,崔叔仁的脸色依旧很平静
“民贼不事农桑,每次前来,你们就要给他们粮食,这不是割肉喂狼吗“那些民贼当下如此猖狂,不就是因为你们的这种怯弱忍让吗”
郑县令尴尬的说道:“崔公勿要这么说,我们只是要解决当下之急
崔叔仁摇着头,”你们还是没有明白,民喊伤人,我心里自是不安,要拿粮食去救护百姓,我是没有任何不舍的,我可以倾家荡产的去救百姓!
“可是,这拿粮食给那些贼寇,就是救护百姓的最好办法吗
“这些人就是猛兽,你们越是惧怕,他们就越是猖狂,你们这次喂养了猛兽,便准备都逃走了,可我们呢我们无法去别处,就要继续喂养这些猛兽,不喂养他们就要伤人是这样吗”
崔叔仁严厉的质问,郑县令却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这话倒也没错,他们还真的就没想过往后怎么办,他跟程哲都只是想要应付过这一次,然后,抓紧时日离开此处!!
当然,话肯定不能直说,郑县令再次放低了姿势,“准公,我们暂时对这些贼寇也是束手无策啊,陛下刚刚登基,倘若安平出了贼寇破城的事情,那可如何是好,只怕对整个博陵都有害啊,就请崔公帮我们这一次,就这么一次…”尽管郑县令的姿势放的很低,可崔叔仁却不为所动,他冷笑着说道:”治理盗贼,安定民生,这不都是县衙和郡衙该去做的事情吗”“就算是庙堂要问罪,也该是向两位问罪,难道老夫在这里服丧,还要被庙堂抓起来问罪不成!”崔叔仁此刻是彻底不客气了。
郑县令的脸色有些难看,可他又不敢对面前之人发难。
程哲却有些忍不住了,他想起身就走,郑县令却偷偷碰了下他的大腿,让他勿要轻举妄动。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
崔叔仁方才笑着说道:“我这个人说话直白,两位勿要在意。
“唉,我这毕竟是安平人,安平的事情,又如何能不在意呢这样吧,这借粮给贼寇的事情,就勿要再说了,但是贼寇若是造成了破坏,导致百姓受难,我可以代替庙堂去救济这些人,我会派人去施粥,给与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能活下去,如何啊”
郑县令此刻真想骂人。
这些鲜卑人如此作乱,崔家起码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在郑县令的眼里,他们简直就是一伙的,鲜卑人负责破坏,崔家人负责善后。
鲜卑人四处劫掠,狠狠咬百姓一口,当百姓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时候,崔家人就将他们拉起来,放进肚子里,让他们安心休息。
郑县令站起身来,”好说,好说,这件事太守不管,您也不管,既是如此,倒不如开了城门,让他们随意劫掠好了,反正这县衙,郡衙,他们也没少来!!”“好说,好说,我都说了,这些与我无关,他们做什么,也怪不到老夫头上!”
崔叔仁仰起头来,一点都不在意。
郑县令咬着牙,正要往外走,就看到一个县吏诚惶诚恐的冲了进来,拜见了崔叔仁,忽看到县令,他吓了一跳。郑县令冷笑了起来,“崔录事何以到这里来呢”
县吏支支吾吾的,“我是来向您禀告城外事的!
他大声的说道:“郑公,贼寇们并没有来包围城池,他们都去了那校场!方才都已经进去了。”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几个人皆是愣住了。
郑县里跟程哲对视了一眼。
“校场”
“他们去校场做甚”
程哲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该不会是那个新来的独孤君招惹了这些鲜卑人吧,坏了,坏了,我看那位是个直爽人…”郑县令当即捂着头,“是那个蠢郡尉!”
“坏了啊,这厮莫不是去找鲜卑人要粮食去了!
“若是鲜卑人杀了郡官”
郑县令的脸色顿时绝望。
程哲也是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这就是难办的原因,杀了鲜卑人会有麻烦,可放任鲜卑人杀官,更会有麻烦
郑县令赶忙再次看向了崔叔仁,“崔公!!请您帮帮忙吧,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人手,我要一千,不,八百人,您借给我八百人,我去将郡尉保出来。
崔叔仁此刻更加的得意了。
他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方才,郑君可不是如此啊,还说什么要放开城门,转身就要走,怎么此刻又要请我相助呢
“崔家诸房,我这大房最是简朴,没什么钱粮,二房最是奢张,不如您出城去找二房,二房当下管事的,是一毛头小子,唤做崔人师的,哦,对了,崔季舒也在,或许他们能帮得上忙呢!”
看着面前这副嘴脸,程哲真的是怒火攻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冲上去打烂这张脸。
郑县令却是能屈能伸,他再次媚笑着坐下来,”崔公勿要菲薄,谁不知崔家大房才是正朔,要找人帮忙,也得是找您来帮忙才是啊,您素来有道德,您就借给我一些护卫,我拿去应应急,这郡尉若是死在民贼手里,那岂不是坏了大事,若是庙堂追查起来,只怕也不少麻烦。”
“我都说了,我不怕什么麻烦,我不过是一个服丧之人…”
崔叔仁抚摸着胡须,又说道:“不过,既然郑县令都这般求我了,我再不帮忙,也是不妥。“这样吧,我派个家奴,去将你们那位独孤救出来,不过,县衙可不能忘了这件事啊。”
郑县令点着头,再三拜谢。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县吏冲了进来。
这县吏却顾不得去理会在场的县令了,他满脸的惊恐,盯着崔叔仁,赶忙说道:”家主,不好了!!那伙鲜卑人出了校场,刘桃子领着他们往我们家邬堡去了!!”“什么!”
崔叔仁此刻是坐不住了,他猛地跳起身来,惊诧的看着那县吏。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往我们家去了”
”那些鲜卑人都认了刘桃子为主,刘桃子带着他们出了校场,朝着我们家邬堡去了,千余人,都是骑兵,气势汹汹,看上去是要去杀人的。…
”岂敢如此,岂敢如此,岂敢如此…”
崔叔仁的嘴唇颤抖着,方寸大乱。他猛地看向了面前的郑县令,迅速上前,拉住了对方的手,“郑县令,你们这郡尉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做什么!”郑县令此刻却回过神来,他淡定的抽出了手,“崔公,这县衙和郡衙的事情,跟您一个在家里服丧的老人有什么关系呢他看向了程哲,“程君,我们走。”
崔叔仁大怒,却又赶忙摆出了笑脸,赶忙挡在了郑烟的面前,“”郑君啊,你勿要这么说…这鲜卑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都凶狠,做事没有轻重,说不定就能做出攻打邬堡的事情来这刘郡尉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粮食吗”
”我就是个小县令,哪里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呢”
”这件事,您可以去询问太守!他老人家或许知道。”
崔叔仁皱起眉头,“可太守不在城里啊况且他也不好插手鲜卑之事。”“崔公啊,您勿要惧怕,您方才也说了,您家里最是贫苦,节俭,没有什么粮食,民贼去了又拿不到东西,也丢不了东西,您怕什么呢””若是说您担心您的护卫跟鲜卑人杀起来,我觉得这也不用害怕,毕竟您是服丧的老人,就是您的护卫杀了些鲜卑人,这又算什么呢别说是杀了鲜卑人,就是杀了都尉,也不算什么大事,对吧”
”您继续留在这里服丧,我们哥俩得去县衙喝点茶,休息片刻!”
“不必相送!!!”
ps曾祖兴,齐兖州司马。祖哲,齐黄州司马——《程咬金墓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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