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塘县明府

裴玉峤到正厅外时,里面正有一浅青色衣袍官员在看画。
那画是裴父随笔所作的一幅《桃林春景图》。
给当时病了一场的裴玉峤所作,让她好好养病,到时好出去看看风景。
“不知白少府来临,有失远迎。”
裴玉峤微微拱手,以表歉意。
白少府闻声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娘,叹了口气,上前道:“不必多礼,我听闻裴君逝去,想来吊唁,你可就是裴家四娘裴兆熙?”
话音刚落,裴玉峤脑海就闪过来者不善四个大字。
裴兆熙,字玉峤,外人皆称裴玉峤、四娘或峤娘。
鲜少有人会直呼其姓名,这般直呼多少有些不尊重人了。
裴玉峤以晚辈之礼相见,但来者不善,目的不明,她也挺直身子。
借着起身的机会,裴玉峤快速打量了一下,白少府是个近三十岁留着八字胡的男子,一脸的正气,眼中偶闪精光。
“白少府这般直呼我名何意?”
白少府未曾言语,只是再次打量裴玉峤,这次在裴玉峤憔悴病弱的面容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直至裴玉峤将要不喜,才开口道:“此次前来是为明府而来,也为裴君丧事而来。”
“明府?”裴玉峤一愣,怎么又跟方塘县明府扯上关系了。
“我家薛明府今日已往建州淮波县上任,昨日夜里得知消息后,因期限原因草草安排了一下,让我替你操办这裴君的丧事。”
裴玉峤越听心中越是疑惑,往常听裴父说过,这薛明府和他私交甚好,两人在山水风情上志通道合。
但如今听他这般安排,倒让裴玉峤觉得这人让事不够妥当。
嗣子主丧是合法且具有传统的,但问题是裴父现如今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但他是有女儿的,按大周律例,家中无子者,是可由室女主办丧葬之事的。
薛明府让一个外人替她操办丧葬是何意?
“这……可有薛明府手书?”
白少府摇了摇头:“未曾,事急从权,便宜行事。”
裴玉峤明了后,微微欠身福了一礼,缓声说道:“白少府,您此番好意,四娘心领。然阿耶之事,四娘身为其女,纵心力憔悴,亦愿亲力亲为,以全孝道。”
“想必薛明府亦是深知此理,才未留下手书。这其中或有误会,四娘断不敢劳烦白少府。”
“您的情谊,四娘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寻机报答。还望白少府莫要因四娘之拒而心生嫌隙,实乃此时此情,四娘不得不如此为之。”
说罢,裴玉峤盈盈一拜,神色凄然中带着坚定,红着眼眶说出的话虽委婉,但拒绝之意明显,着实不愿这白少府替她操办。
无缘无故之下,哪有让这事落入旁人之手的道理。
毕竟这白少府找的关于薛明府的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
白少府脸色不变,像是没听出任何意思,口吻自然的换了个称呼:“四娘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倒让明府放心不少,此间事了后,我回县廨后手书一份给薛明府,也算是了却明府一桩心事。不过四娘还是要注意身L。”
“阿耶骤然离世,这才强打其精神操办。”
裴玉峤察觉这突然间的沉稳与原本对外的印象不符,当即就为自已找了个借口。
也不管白少府信没信,裴玉峤继续一副悲痛模样,捂住胸口微喘,声音哽咽的说:“还要多谢薛明府和白少府挂念,四娘身子确实因悲痛之下操持丧事略有不适。”
不管白少府是何意,现成的借口她干嘛不用,当务之急是将此人请离,避免发现不对。
白少府见裴玉峤脸色确实惨白,似若要昏厥,心有不甘之余,摩挲了一下手指,思忖了一会,指着墙上所挂《桃林春景图》问:“这可是裴君所画,能否将此画送与我?”
“此画是阿耶专为小可所作,不便赠您,改日待小可整理出阿耶其它画作,再登门造访。”
听出裴玉峤话语中的歉意,白少府点了点头,并未多言的走了出去。
“白少府慢走。”
裴玉峤看着白少府骑着马走远后,放下捂心的手招过旁边一男奴。
“四娘。”
“你去找人打听打听,薛明府何时出的城,又为何出城。”
“诺!”
丧事操办流程复杂,裴父所用的棺椁、陪葬器具、墓石,所要穿的袭衣、敛衣、面衣,还有生者要用的丧服,以及若有人前来吊丧所要穿的白衫,要用的香烛、纸钱,这些东西在凶市都能采买好。
但还有诸多杂事,譬如要不要请道士占卜兆地,棺椁墓石的用车以及请人唱挽歌奏哀乐,桩桩件件在裴府只有一个主事人的情况下,每一个都需要过问裴玉峤。
简直是把她一人用的团团转,毕竟她在府中并无可信任的人手。
“四娘,主君的袭衣、敛衣、面衣和鞋袜都准备好了。”
裴玉峤算是知道什么叫天生病弱了,才小半天她就有些精神不济了,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应了一声:“知道了。”
抬头向外看去,日头已西斜,府中各处也挂起了白布。
裴玉峤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纸张,这上面记的是今日一天支出去的银钱。
她只知道钱如流水般花出去了,买的东西到底值不值这个价,还需她忙完后细查。
天气燥热,裴玉峤从她所在的闺房走到停着裴父尸身的侧房,身上就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直至走进房门后才感受到了丝丝凉气。
裴父是天黑后出的事,据抬尸回来的人说,是马惊了,裴父意外从马上摔了下来,后又被崖上一块松动的岩石砸中,才一命呜呼的。
裴玉峤看了看,裴父生前的相貌可称得上是谦谦君子,因妻子去世,鲜少对外展露笑意,但在家却乐意哄着裴玉峤这个女儿,所以常常笑容记面。
现如今,裴父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L,静静的躺在那,两厢一对比裴玉峤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裴父尸身面容完好,就是胸腔凹下去了一大块,看着是岩石击中的痕迹。
因为裴玉峤走的突然,所以裴父的尸身也只是被下人用冰块保存在这间屋子。
裴玉峤现如今过来既是尽孝也是检查一番是否还有不妥之地。
接过女婢给的帕子,裴玉峤仔细的擦拭裴父被擦伤的面部。
面颊、颧骨、耳朵,都有不通程度的擦伤,看着吓人,但擦掉血迹后又没有那么可怕了。
换洗帕子后,又继续擦拭手部。
裴父的虎口和小指关节下有一层厚茧是常年习武握剑导致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指尖有一层薄茧,是早些年作画写字留下的。
指缝里还有血迹,但早已干掉,粘的牢固,裴玉峤用浸湿帕子包裹着,感觉软化了一些才上手擦。
可她擦着擦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指缝有血迹她能理解,这些混杂在其中被染了色的粉末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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