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朝天阙

临窗的位置,斜对着“烟云楼”的Logo。
夕照之下,镀金的Logo被晕染得璀璨夺目,从楼下走过的人不时拿手机拍下Logo与落日的合影,再往朋友圈分享一波。
“二位女士,菜上齐了,轻慢用。”
侍者在餐桌上放下头牌菜,微一鞠躬悄声而去。
餐桌上,叶嘉言、冷清秋相视一笑,都动起筷来。
拍卖会散场后,叶嘉言收到冷清秋的回复:六点半,在对面的飞燕楼吃饭。你先去喝茶,我还要开个会。
本以为,开会,大抵就是对今日的活动进行复盘。其实不然。
等叶嘉言见到冷清秋,才知他们不仅对“民窑之光”拍卖会进行复盘,CEO欧瑞宏还宣告了近期的两项决定。
一是,诚聘一名拍卖师,一名书画鉴定师;二是,分析公司第一季度的业绩,规划第二季度的工作。自然,出于商业保密的原则,冷清秋不能对叶嘉言提及第二点的细节。
倒是也半开玩笑地说:“你若是来我烟云楼工作,便能和你规划公司的未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来给姐姐打工,求之不得。”
“打工?不,是并肩作战,好伐?”
“好,好,好。不过,我才拿了初级拍卖师资格,资历尚浅,张总也对我很照顾,还是别想着跳槽了。”
“好,那我们就虚位以待咯!”冷清秋抿了一口红酒,高脚玻璃杯上印出一道弧度好看的浅痕。
吃了会儿菜,冷清秋倏尔一笑:“你说张总对你很照顾,这我不同意。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你只负责拍卖,何错之有?还冠冕堂皇地,说他这是在‘藏锋’,你应该‘韬晦’。没这样的道理。”
叶嘉言默然。
她性子豁达,也爱说笑,但此事却一声也应不了。
冷清秋说话一向毒辣,且时常切中肯綮,叶嘉言获益良多,也曾直言她这姐姐就是“说话不好听但却有用”的那种诤友。
见叶嘉言沉默,冷清秋又出言宽慰:“不过,你也别想多了,既然你还在嘉艺上班,就先做好你手头的事——你的主意不错,海派非遗文化是一座富矿,值得你挖掘。”
先前,叶嘉言已对冷清秋提及她的创意:做一场海派非遗文化的特拍会。
“不过,”冷清秋话锋一转,“我没记错的话,友荣有一个拍卖师,已经做过类似的拍卖会了。”
言下之意是,你的卖点在哪里。
叶嘉言笑得胸有成竹,略略说了她的策划。
于此,冷清秋目露激赏之意:“这个思路不错,祝你成功!”
说话间,冷清秋已举起酒杯。
酒杯相碰,声音悦耳。但冷清秋接下来说的话,却不太那么悦耳:“你可知,在那一场特拍会之后,发生了很不让人愉快的事。”
两年前,拍卖师莫宛组织了一场名为“海派美物”的海派非遗特拍会,派出了90%的拍品。
原本结果令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可惜备受关注的牙雕“朝天阙”被藏家退了回来,理由是“非工艺大师聂丰所刻”,乃由其徒弟代作。
事后证明,藏家眼光精准无误。原来,聂丰本有一牙雕名作“朝天阙”,在业界广受赞誉,且聂丰曾宣称此乃其得意之作,绝不售卖。莫宛和她的团队,也花了很多功夫才令聂丰的老伴同意割爱。
以聂丰的“江湖地位”,谁也想不到,老人自珍的“朝天阙”并非他的原作。数年前,老人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一应业务均由其首座弟子唐杰打理。在莫宛找到聂丰的老伴之前,唐杰已悄悄转卖了“朝天阙”。
得知师娘同意拍卖“朝天阙”,唐杰担心他做的龌龊事曝光,只得把他曾仿制的“朝天阙”拿来充数。
非遗艺术品不比文物,无法用科技手段来检测,只能凭眼力看。作为聂丰的得意门生,唐杰的手艺也很出众,于是轻易避开了莫宛团队的验货。
可惜,代作就是代作,毕竟不是原作。藏家本就酷爱收藏牙雕,对艺术家们的风格了如指掌,拍回家后只把玩了二日,便觉出了问题。
拍卖行竞争激烈,友荣的老总彭柯年为巩固市场,曾放言“一概保真”。出了这事儿,彭总颜面尽失,消沉了好一阵子,而莫宛则辞去了工作,现不知在何处谋职。此后,在拍卖行业中,友荣掉出了第一梯队,损失不可谓不大。
经此一事,很少有拍卖公司的老总,敢拍着胸脯“一概保真”。从主观上说,很少有公司想“拍假”,但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譬如鉴定团队打眼了,卖家有意隐瞒……
因而,在拍卖一行中,从未有“保真”的硬性规定。这也是无奈之举。
再说,藏家不是被追着喂饭的孩子,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是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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