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目全非”的鸡冠壶

咖啡厅,五楼临窗。
坐在秋千架上,摇曳中尽览城隍庙、豫园、福佑路的景观;丝滑的咖啡,隐约带着一点苦,在口腔里氤氲开来……
这是独属于上海人的悠闲自在。
叶嘉言在秋千上荡了一会儿,拍了几张风景照,心里颇有些留恋,但她还没忘记出差的任务,决定结束这半日闲暇。
正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便听服务员问:“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咖啡?”
“拿铁,谢谢。”
叶嘉言耳朵瞬间竖起。
这不是先前在豫园里“不打不相识”的周懿行吗?
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恰好周懿行也看过来,微微一诧:“诶,叶小姐,好巧。”
“周先生。”她也点点头。
再次偶遇,话题自然更多。正好,叶嘉言坐的秋千对面,尚有一席。周懿行便很自然地坐了过来。叶嘉言含笑当是默认。
“我刚来,刚刚去帮俞老师办了个事儿。没想到,又遇见你了。”
“哦。俞夏明老师。”
“对,”周懿行看了看桌面,“你没点咖啡‘搭子’吗?”
“哦,我一个人。”
“现在是两个人了,我请你吧,”周懿行笑道,扭头对服务员说,“这里再加两份三明治和贝果。”
叶嘉言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寒暄几句,她说:“我曾看过俞老师的采访,他可是国内举办旗袍秀的第一人。”
“是的,”说到这个,周懿行就很骄傲,“海派旗袍,不仅是非遗项目,也具有推广的价值。俞老师和我,都希望能对它进行活态保护。”
“愿闻其详。”
“就像叶小姐一样,穿上合身的旗袍,”周懿行说,“让女性爱上旗袍,爱穿旗袍,才是对旗袍最好的保护,因为它虽然源自宫廷,却已经过多次改良,很适合日常穿用。”
“其实,我平时不太穿旗袍,一般来说,它是我的战袍。”
“战袍?”周懿行想了想,“叶小姐的意思是,工作的时候穿。”
“对,”叶嘉言说,“我是一位拍卖师,专攻艺术品拍卖。”
然后,她在心里说,虽然我暂时无缘于春拍。
因为,那一场看似很成功,但却给她招来大麻烦的特拍会。
那是一只辽代的卧鹿纹金鸡冠壶。
关于它的真伪,鉴定师王慎和历史教授夏至清,都给过明确的说法:保真。
一场拍卖下来,钱物两讫,拍卖行也拿到了佣金,这本来是很圆满的一件事,但问题出在哪儿呢?出在其来源。
原来,这只鸡冠壶的藏家,并非委托人黄镜波,而是其兄黄立德。
早年,黄立德从国外购得了鸡冠壶,一直将其妥善收藏,但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鸡冠壶不见了。除了老婆孩子,黄立德只允许弟弟进收藏室,因此自然疑不到别人。
这一问,才知黄镜波因为缺钱,就把购买票据、文书和鸡冠壶一并盗出,拿到嘉艺拍卖行去拍卖。
总经理张印权见手续齐全,鸡冠壶也不在禁拍之列,便同意签订拍卖协议,顺便提出修复鸡冠壶的建议。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只鸡冠壶虽非残件,但却被挤压得有些变形,可他的主人却并未修复过它。
为了卖出好价钱,黄镜波不作他想,自然同意修复鸡冠壶,可谁知道,鸡冠壶竟然不是他的。
更要命的是,黄立德不知有什么怪癖,非得讨回“没修复”过的鸡冠壶。
“什么?让我把‘面目全非’的鸡冠壶还原?他有病吧?修都修了,难道还能把好好的壶再压扁一次?自己的弟弟不看好,跑来寻我们的晦气?这什么奇葩?”
跟黄立德沟通无果,张印权忍不住在办公室发火。
这番吐槽,叶嘉言记忆犹新。
更“奇葩”的是,因见拿回来的是“面目全非”的鸡冠壶,黄立德一怒之下,就把嘉艺拍卖行的一干人告上了法庭,老总、鉴定师、历史顾问、修复师是跑不掉的,就连叶嘉言也被扯了进去。
叶嘉言只觉离谱。她兢兢业业完成本职工作,错在哪里?
没几天,不知为何,黄立德突然撤诉,决定不再追究。但这事儿却没结束。不知是谁在网上曝光了这个乌龙事件的细节,致使嘉艺拍卖行名声受损。
这一点,仅从不久后的文玩特拍会遇冷一事,便不难看出。
事后,张印权想尽办法弥补,甚至对外声称,与“金银器”特拍会有关的人员,均不参加春拍。
在拍卖这个行当,春、秋二季都各有一次大型拍卖会。作为拍卖师,能主持春拍、秋拍这种规格的拍卖会,自然是对其业务能力的认可。
若是能做到百分百拍出,拿到一双白手套,自不必说。
出道三年,叶嘉言还很年轻,但她成交记录最高的一次,竟然拍出了九成拍品,这在业内已属不易。本想着,努力冲一冲,在春拍上拼个白手套,哪想到,自己连春拍都上不了呢?
说不郁闷,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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