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不见,童养夫成了太子

到京城时,谢绾已跑死了两匹马。
可她顾不上停歇,直奔太子府而去。
朱雀街上,太子府前,鎏金雕龙的大门金光摄目,让人不敢直视。
铁甲卫手持长刀,拦住谢绾。
“这里是太子府!禁止闲杂人等逗留!”
谢绾直视那冰冷的刀锋,眼底一片惨然。
她不是闲杂人等,她是来讨债的。
“我找李承赫。”
侍卫顿时变了脸色。
“大胆!”
“殿下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
侍卫手持刺刀,横在谢绾的脖颈间。
一抹嫣红,顺着她那又脏又破的衣服往下滴。
“一息之间赶紧滚蛋,否则要你狗命!”
走?
谢绾眼底布满哀色和决然。
她能走去哪?
昭和二十七年,她进山打猎。却误入一处山洞。
明明只花了三天,可下山时,山下竟到了昭和三十七年。
她又慌又乱,连夜赶路、马不停蹄地回到扬州城,却发现……
家没了。
从小长大的府邸,被夷为平地。
她成长的痕迹,她的爹娘、她的怀安,不知所踪。
她挨家挨户询问,终于问出了被尘封的辛密。
在她上山次日,陪她一起长大的童养夫怀安哥哥,被扬州的钦差大人发现,他是圣上走失的嫡长子。
钦差快马加鞭将护送至京城。
帝后痛失爱子多年,一朝寻回,如获珍宝。
皇帝顶着群臣的反对,立他为太子,改名李承赫,要他承载天下。
这本来没什么。
甚至是件好事。
可谁曾想,李承赫当上太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谢家抄家灭族。
坊间传言,他在谢家当童养夫的那些年,刁钻蛮横的谢家小姐对他动辄打骂,极尽羞辱;奸诈势力的谢家上下对他凌虐施暴、处处压榨;他每日只能用馊了的饭食,夜里只能睡在灶台柴房,若是再晚寻回一年,只怕都要被谢家桀磨至死!
所以,李承赫下旨抄了谢家。
全员斩首,谢家旧址夷为平地。
一场大火了了恩怨后,李承赫沉疴尽去,坐稳了这大安朝的储君之位。
在扬州时,谢绾听到邻人口述这段辛密,只觉无比的荒唐。
李承赫被捡回谢府那年,遍体鳞伤、身中奇毒。
父亲为了救他,散了大半家财,才请来神医出手为他解毒。
伤口结痂时,为了防止他抓挠落疤,母亲日夜守在他的床榻前,守了整整一个月。
府中上下,谁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姑爷不是礼敬有加,处处照拂?
就连她谢绾,虽生性顽劣,却也将李承赫视为禁脔,好吃好喝的全顾着他,谁敢欺他半分,她谢绾砸了扬州府城,也要为他撑腰!
怎么到了李承赫这里,她们谢家满门成了那最恶毒的仇人?
甚至于……要被抄家灭族!
谢绾不甘,要来京城问个分明。
身上的首饰全部变卖,风餐露宿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赶到京城,来到这天子脚下,太子门前!
今日哪怕是死,她也要当个明白鬼!
谢绾深吸一口气,擦去脖上的血渍,抽出怀中的玉佩,朝侍卫扔过去。
玉佩绕着长刀滴溜溜转了两圈,最后挂在那刀尖上。
谢绾声音冰冷,“告诉李承赫,来的是扬州的谢绾!”
那玉佩是上好的昆仑暖玉,雕工极为精湛,一龙一凤盘旋其上,栩栩如生。
侍卫初时并不在意。
可等他看清那玉佩上的小字——“怀安”时,顿时想起多年前的一桩旧闻,变了脸色。
当年太子回京时,因那幅肖似陛下的容貌,众人觉得他的身份八九不离十了。
可皇家血脉不容有失,皇贵妃提出太子出生时,帝后曾经送过太子一枚龙凤佩,佩上有太子的小字,叫做怀安,贴身佩戴从不曾取下,要他出示玉佩来证明身份。
当年太子归京时,自称玉佩被摔碎了。
为此,太子的身份被诟病了许久。
还是在皇后的力保下才得登太子之位。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会有人拿着这枚传说中的玉佩寻过来!
虽然不知道这玉佩的真假,可侍卫也不敢擅做决定,再加上刚才这女乞丐说她姓谢……
侍卫抓住那玉佩,扫了谢绾一眼,冷哼一声。
“太子今日出府了,但太子妃尚在府中,我先去请示太子妃,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若你敢撒谎伪造……呵呵。”
冷笑一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
户掩重楼。
两名嬷嬷领着谢绾,走在太子府内的抄手回廊上。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藤萝翠竹,点缀其中。
谢绾没有功夫惊叹这太子府的精致华美,她脑袋里全都是刚才侍卫说的那句话。
“我们太子妃的父亲可是太傅大人,为人最重礼节,你待会儿注意着规矩,一定得行跪拜大礼。”
“而且,太子爱重我们太子妃,不说当年大婚时,十里红妆羡煞京城的盛景,就是太子妃嫁入太子府这五年内,除了太子妃,东宫再无其他女人。”
“你要见太子,需得过太子妃这一关。”
“府里诸事,都是听太子妃的。”
所以,当年那个在窗下为她执笔作画,温柔尽许,誓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年,如今,已成了他人的夫婿?
谢绾心脏疼的要命,可这份疼跟被抄家灭族的怒火比起来,又显得那么轻薄。
不苟言笑的嬷嬷领着谢绾在太子府内穿梭,螭吻雕刻的轩脊尊贵华美,一层更比一层深的宅院,无声地彰显着皇室的威仪。
走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到了太子妃所在的宫殿。
宫殿大门处,挂着一方牌匾。
文华殿。
谢绾抬头,一眼便认出这牌匾上的字是李承赫所书。
心里的酸涩更重。
原来,他不止为她一人写字作画啊。
“人到了就进来吧。”
温柔和煦的女声,隔着院子,从厅堂内遥遥传过来。
谢绾似乎能想象到这位太子妃的形象。
京华淑女、贵气天成。
与她这个被抄家灭门的商户之女相比,一个天上,一个云里。
下一刻,谢绾又自嘲一笑。
她本来就是苟活下来的泥腿子,哪有那个脸面跟礼部尚书的嫡女相提并论?人家肯见她一面,已是迂尊降贵。
谢绾深吸一口气,进了正殿。
屋内焚着沉香,香味清雅疏淡,太子妃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乌黑如墨的长发盘着随云髻,髻上簪着的那只凤钗,镶满了朱红色的宝石,华贵非凡。
鹅黄色的锦衣绣裙上,绘满了浅月色的芙蓉,清丽大方,却难掩尊贵。
她盘着手中的珊瑚串,扫了进屋的谢绾一眼,眉头皱了皱,却不言语。
谢绾也没开口。
目光顿在太子妃手中的珊瑚串上,失了神。
那是她的东西。
她生平最爱珊瑚,越红越爱,最好猩红似血。
她谢家是商户,别的没有,却有钱。
父亲宠她,专门差人守在南洋货船的码头上,但凡有新鲜的海物珊瑚,都要挑最好的给她带到扬州来。
这串珊瑚是她最爱的那条,时常盘玩,每一颗珠子的纹路,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去山里打猎前,害怕这珊瑚串儿脱落在山里头,她特意取下,交由李承赫保管。
如今……戴在他的太子妃手中。
李承赫就是这么保管的?
“大胆刁民!见了太子妃还不跪吗?!”
引着谢绾进来的嬷嬷,到了正地儿,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黑着脸,怒目而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太子妃赏脸见你,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那双眼珠子不想要了?竟敢直勾勾盯着太子妃的手?!”
咚——
嬷嬷一脚揣在谢绾的膝盖窝上,后者因为长时间骑马本就颤颤巍巍的双腿,还是没撑住,哐的一声跪在地上。
疼。
泪水萦绕于眼眶,下一刻,又被谢绾咽下。
她是娇养长大的江南独女,父母捧在掌心中呵护长大,别说跪了,就是腰都没弯过几次。
赶路这半个月,她把人生前十六年的苦都吃尽了,本以为来到太子府后,除了生死之外再无大事,可如今按着她的肩膀逼她下跪时,她才知……
原来有种苦,犹如黄连,闷在心头,有苦难言。
太子妃见谢绾跪了,端肃的面色稍缓。
她将珊瑚串子带回手腕上,又拿起桌子上那块玉佩。
端详了许久,才施舍眼神给谢绾。
“你说,你是谢绾?”
她轻笑出声。
“你脸上皆是尘土,本宫虽看不出本来面目,却能看清你不过十四五岁。”
“谢家谢绾,如果在世,如今已成快三十的妇人了,你冒充之前,能不能先调查一下?”
“更何况,谢家满门凌辱殿下,若非殿下仁厚拦着圣上,谢家的九族都不放过,你自称谢绾,是要来太子府请死吗?”
“若你是真谢绾,那你该死。”
“若你是冒充的,那你更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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