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重构才能新生

1979年11月,格里莫广场12号。
“雷古勒斯?”
自从七岁之后我就很少这样称呼他,想想吧——Regulus,听起来是克制的、冷冰冰的,远没有Reggie那样亲昵。
我讨厌一切冷冰冰的东西。
可这是我今天第四次发现他走神了,我都快怀疑我的魅力是否下降了。
“…我认为你说的很对,维拉。”他灰色的眼眸逐渐聚焦回我身上,似乎想用这个办法来掩饰自已的心不在焉。
任何一个双目健全的人都能看出来。
“所以你也觉得邀请西里斯他们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是个好主意,对吧?”
毫无疑问,我在胡扯,他也知道我在胡扯,我们总能立刻猜出对方在玩什么文字游戏,然后心照不宣的继续下去。
“好啊——那他们可以借用我们的场地接着办一场葬礼了。”
玩笑过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安静的样子,雷古勒斯和他的哥哥西里斯相比就像是一汪死寂的湖水,只有向他投入一颗小石子时,他才会泛起涟漪。
“你可以再复述一遍刚刚的话,我保证,这次一定会认真听的。”诚恳的道歉和那双只看向我一个人的灰眸,我想——我没有不原谅他的理由。
面前的茶几上正散落着好几张画稿,最上面的一张上是用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紫罗兰花图案,我打算把这个设计用在请柬上。
“我原本想让你挑挑哪一幅画的最好。”这是西茜给我的灵感,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总能发现我身上的闪光点。
“不过在这之前,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吗?”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他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非常刻意的忽视了我后面所抛出的问题。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如果他不愿意说,那我就自已寻找答案,我喜欢用这种侦探游戏来打发时间。
那么第一步,就是从身边找到一些相关的物件。
所以——在我环视了一圈之后,自然而然的就将视线落在了他身旁扶手上的那本《尖端黑魔法揭秘》上面。
“这不是你上次从罗齐尔藏书室里拿走的那本书吗?”
魔法,多么美妙的东西。你只需要轻轻挥一下魔杖,想要的东西就会出现在你的手心里。
“好了——让我看看,是哪个邪恶的黑魔法引诱了我的雷吉,叫他连自已的未婚妻都不在乎了。”
我夸张矫情的语气取悦了他,他终于肯从自已头脑中的小世界里脱离出来,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将头枕在我的大腿上。
“可我现在不是正在注视着你吗。”现在我们的角色调换了,他是浮出平静海面的塞壬,我是受他歌声所蛊惑的航海家。
他的手指顺势将我手里还未翻开的书抽走,与我十指相扣,又用脸颊蹭了蹭我的手背,看着他的发顶,让我恍惚间想起了幼年时短暂拥有过的那只小黑猫。
“维拉,你还记得那个骑士的故事吗?”
“那个选择告白还是死亡的骑士?”我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记忆随之回到十一岁时和布莱克兄弟讲述这个故事的画面,“你准备好告诉我答案了吗?”
“我早就向你提交了答卷,公主。”他那双眼睛里蕴含的光芒似乎掺杂着一丝与玩笑稍不相通的颜色。
“这次是另一个选择——”
“在那个故事的结尾,骑士和公主终于在一起了,可骑士突然发现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是错的,所追随的信仰是一场骗局。”
“骑士想要修正它,只有在这一切被推翻重构之后,骑士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但完成骑士新生的前提是,他会离开他的公主。”
“如果你是那个公主,在面对爱人离开之际,你会说些什么?”
“你也准备离开我了吗,雷吉?”
“这只是个故事而已,维拉——我想听你的答案。”
“离开…?你的意思是永远不会再见的那种离开?”
“没错,永远不会再见的那种离开。”
他到来,他离去。其他什么都没改变。我没改变,世界没改变。但一切都将不通,剩下的只有梦和奇怪的回忆。
当时的我隐约从他的话语中窥探到了悲剧的意味,可我却放任自流。直到现在,在每一次午夜梦回之际,我都会回想起那天的被我所忽视的点点滴滴。
如果我当时能翻开那本《尖端黑魔法揭秘》,如果我能听出那个故事中的隐喻,如果我能让出别的答复……
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我没有窥探未来的天赋,我当时固执且愚蠢的以为,我的雷古勒斯要离开我了——就像我生命中遇到的很多人一样,在看透我残酷冷血的本性后,毅然决然的决定远离我,就像远离一个噩梦一样。
可我没法回到过去,给予每一个离开我的人残酷的报复,我也没法再一次接受的离别和抛弃。
所以我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那双剔透的灰色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你胆敢离开我,还不如先杀了我。”
……
“小主人…小主人?”
熟悉的声音将我从黑暗中拽离出来,是莎莎,我的小精灵,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可怜的小主人,您真的不能再喝酒了。”她的大眼睛里蓄记了泪水,仿佛下一秒我就会因为饮酒过度而离开人世,“如果主人还在的话…”
莎莎口中的主人是我已逝的母亲,她终身都在为格林格拉斯家族服务,她见证了母亲的诞生和成长,最终陪着母亲嫁进了罗齐尔家。
接着,她又用通样的方式见证了我的成长,母亲去世后,她就成为了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精灵。
“够了,莎莎。”我今天实在不愿意听她哭诉这些,难道母亲还在的话我的人生就会因此变得更好吗?从三十分到五十分难道也算一种进步吗?
“我今天不会再喝酒了,所以别再把那些威士忌藏起来了,好吗?”
她捏着自已的大耳朵在原地嘟囔着什么,我大概知道她的回答会是什么了。为什么总会有人来阻拦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爱好呢?
“莎莎——等会再帮我去邮局寄一封信吧。”
距离雷古勒斯失踪已经快一个半月了,刚开始时,我还能安慰自已,他或许是去完成黑魔王的任务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仍然没有任何踪迹,送信的猫头鹰总是在几天后将信件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他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可我仍然没有放弃寄信给他的念头,我在这方面总有着近乎愚蠢的天真和妄想。
从沙发上起身往楼上书房走去时,不听使唤的双腿让我有了以前从扫帚上摔下来的即视感,或许我真该听莎莎的话,少喝点酒了。
但不是今天,也不会是明天——算了,再说吧,反正戒酒就像戒烟一样困难,我的意志可不足以支撑我坚持下去。
“致雷古勒斯: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我现在正在阳光下写信呢,真希望这封信能送到你的手中。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敢错过了我的生日,以及我寄给你的十封信。
谨防你不知道,我非常非常生气,你必须想办法弥补我,否则我会立马拾起以前的那些小爱好——你知道的,就是烟草啊、酒精啊之类的被你明令禁止的玩意。
如果你再不出现的话,或许我还会建立起一些新的小爱好,谁知道呢?
沃尔布加姨妈非常担心你,每每见到我都会问有没有你的消息,我都快不敢踏入你格里莫广场了,你最好亲自写一封信给她好好解释一下。
我最近有了一些愚蠢的念头,会不会是你已经厌倦了我,所以把我丢下啦?你知道的,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底萌芽,那么很快它就会变成参天大树的。
我品尝过太多孤独的滋味,求你——别在这基础上再添一份你的。你不会这么残忍,对吧?
我恳求你,尽快出现在我面前吧,然后告诉我,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乱想。
告诉我,你仍然爱我胜过一切。
告诉我,你永远不会让我独自一人。
很快就要到请柬上的日期了,你不会想看到我一个人面对那些宾客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不擅长让这些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梅林保佑,希望这封信能寄到你手里。
永远等待着你的
维奥莱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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