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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珏给他倒了杯茶,推了过去,问道:「谢重姒?何人?」
姓谢,难不成是哪个县主郡主么?
戚文澜古怪地瞥了他眼:「你不知道?」
又回过神来:「哦对,你是不知道。你太元年号之前不怎么落居望都,刚好错开了。谢重姒就是近来回京的那位。」
他抬下巴,示意北方宫闱的方向,接着伸出五根手指,道:「那位阵势大得,你爹起码参了五道折子的尔玉殿下。」
宣珏:「…………」
戚文澜催他:「快下棋!到你了!」
宣珏收回思绪,不急不缓地封了黑子的退路,忽然问道:「你同这位殿下很熟不成?」
戚文澜虽直爽暴躁,但不莽撞胡来,若非本就熟识,也不可能直呼名讳。这往严重了说,可以安上不敬皇家的罪名。
「嗯。小时候偶尔一块玩,后来她去鬼谷疗伤……」戚文澜话声一顿,自知说漏了嘴,但抬眸见宣珏神色如常,又想到宣珏口风紧,为人能信得过,便又继续慢慢道,「有几次我跟着运送物资的军队,替陛下捎过书信。还算熟吧。」
他焦躁地挠了挠脑袋,下的棋招越发胡来,道:「就是因为还熟,她回来也不和我说声,就很气啊!而且她那个性格在京城贵女之中……铁定吃暗亏吧?」
听到鬼谷,宣珏了然。
鬼谷医手颇多,但弟子性情诡谲不定,喜恶随心。
哪怕医师们近乎能起死回生,多数人都会对其退避三舍。
「你想想,她小时候本就皮,再在鬼谷里头待三年,京中能容得下她这尊大佛就怪了。好歹也提前和我说声,我宫里宫外情况都熟,还能和她总结下敌方强弱之处不是?」戚文澜越说越气。
拍了拍桌子,将半杯茶水一饮而尽。
宣珏并指夹了颗白子,轻轻叩击了几下棋盘,不咸不淡地道:「专心下棋。莫妄议贵人。」
戚贵妃备受宠爱,连带戚家也炙手可热。
戚文澜嘴上偶尔不把门,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这个做朋友的,当提醒时,还是得提醒一二。
然后才落子而道:「杀。」
戚文澜这才把思绪集中到棋盘上,定眼瞧了片刻,沮丧地一撂棋子,认输:「是我分心了。再来一局。」
又下了三局,戚文澜节节败退。
他捂额呻吟:「看兄弟心情不好,也不让让么?」
宣珏将玉子收回棋盒,又悠闲地泡了壶茶,才道:「你不是不喜我让子么?何况……你这自作多情些什么呢?小心给别人带去麻烦。」
这话有些犀利,戚文澜愣了下,就听到宣珏又道:「京中不同鬼谷,当岁异于儿时,更何况,近来朝堂变幻莫测,谨慎为好。」
戚文澜仔细回味片刻,才郑重道了声谢,又同宣珏聊了一阵,才起身告别。
宣珏端坐着,慢悠悠地擦洗茶具,收好。
这时,他对谢重姒也只是当有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未动情未动念。
只有唯一的一个印象——
那双灵动至极、弯如月牙的眼。
因此,宣珏对戚文澜话有些重,但也确是肺腑之言。
希望他能清醒过来。
可这位兄弟却还偏偏要往上头撞。
偶尔聊天,三俩句不离谢重姒。
而谢重姒也风头愈发得盛。
什么安荣郡主,相府小姐,之前都是受文人墨客推崇的颂扬常客,可一夕之间,被诗词比喻的主人公,换了个角色。
世人以牡丹喻尔玉公主。
宣珏不怎么参谈赴宴,听戚文澜提这些的时候,会有些诧异。
毕竟,尚且十五的少女,怎么都不应该用牡丹这种国色天香的花中之王来衬——
压不住。
直到那年秋猎上,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火红色的身影。
红衣红马,艳如烈焰。
她的眉眼明明是冷傲的,行事举止却又飒爽干脆。
像一团火。
别说牡丹了,用金乌九阳来比喻,都是差了味道的。
说来很奇怪,他当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接着戚文澜那句而问——
所以她这一年多,有在宫里宫外,有在京城之中,吃暗亏吗?
是当面就狠狠报复回去?
还是眉梢一挑,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他情绪难得如此起伏,等回过神来时,已是张弓射箭,钉入那只小兔。
他暗道不好。
只能赶紧御马过去,用长鞭卷起谢重姒的金色羽箭,道:「给,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谢重姒生了双杏眸,打量人的时候,眼中总是漾着光,宣珏被她打量地有些不自在,就见她朝自己弯眸笑了笑,又转头对一旁的戚文澜道:「文澜兄,我决定啦,叛个变。我不押你了,我押他。」
戚文澜愣了下,然后悲愤而道:「见色忘友!重色轻友!你你你,你刚刚不还说他是个……」
正主在场,戚文澜好容易将「小白脸」给咽了下去,又声讨起来。
宣珏听了片刻,就知道谢重姒方才何意——
京里贵女们不会骑马射箭,秋猎便在一旁谈心说笑,并押注谁能夺得头筹。
看样子,谢重姒刚开始押的是文澜么?
那刚刚是……
变成押他了?
宣珏压下内心深处一刹那、根本来不及察觉的异样,咳了声:「……那个,二位,秋猎开始了,抓紧时间罢。」
秋猎结束之后,宣珏将那只伤了皮毛,仍旧活蹦乱跳的兔子抱在怀中,又同戚文澜约了个时日聚聚,正准备离去。
突然察觉到身旁有目光在看他,他回望过去,果然见到谢重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怀中白兔。
见他看来,也不闪躲,大大方方地眨了眨眼。
不过或是有所顾虑,谢重姒还是没开口。
宣珏不由笑了笑。
皇女向臣子讨要猎物,的确有失体统,但这只白兔,本就当属于她的。
于是就宣珏将其赠给了谢重姒,后来,听说她给取了个「小黑」的名儿,更是失笑。
……还怪有趣的。
这第一第二次见面,隔了快两年。
第三次见面,只隔了一月。
宫中年宴。
他本不喜人多,奈何这次是陛下有诏——
想与他对弈一局。
想来是最近他在墨韵楼赢棋赢得太多,得了今上注意。
宫宴盛大,繁雪之下,有人弹琴,有人作画。
宣珏陪皇帝谢策道,在湖心亭下棋。
太极湖分为东西二半,形如太极八卦图,而湖心亭在这不大的湖泊当中。
黑漆为顶的一方八角小亭,点缀于一片白茫里,若一芥子入红尘。
四周都点了暖炉,熨暖极了。
随从这时给湖心亭中对弈的二人,分别上了杯茶。
蒋公公将茶杯分别送给宣珏和谢策道手边,又见两人均是低头沉思,不敢打扰,只掀开杯盖,时不时上前试个温度,以便冷了替换。
蒋明略懂棋,能够看出,持白子的宣珏稳占上风。
不由得捏了把汗。
这侍君之道有大名堂。
就比如这下棋吧,不能输得太难看,也不能赢得太好看,要拿捏着皇帝的心意。
不同的场景,不同处理面对。
今儿陛下心情不佳,可实在不适合赢他棋啊……
突然,蒋明听到湖边有人声传来。
微微侧头。
见那熟悉的玄红身影,了然,是尔玉殿下。
……可她身边那位是?
安荣郡主?
只见谢重姒不紧不慢地走着,半晌,才回头挑眉:「知道错了?」
许是下雪,万籁俱静,又许是谢重姒声儿清脆,这湖心亭里,竟听得格外的清楚。
「……」安荣郡主和谢重姒年龄相仿,也是个娇俏活泼的小姑娘,此刻却蔫头耷脑的,讷讷说了句什么,这一说不要紧,一说,谢重姒眉头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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