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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出身将门,理应是不会对他的威压有所怯弱,可他身上的杀气,是父亲身上从未有过的。
如果说父亲是一头进攻猛烈的豹子,他便是森林深处的一头饿狼,见着人便想往上扑,撕碎对方。
我下意识的躲开他的眼神,挺直了后背,目不斜视的朝前面走。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六皇子,九公主,这便到了,若有什么缺的,便吩咐底下的人去置办,本宫便不多打扰各位休息了。」我领着他们走到里面,按着礼数,客气了一番,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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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绥使臣和六皇子都是外来男子,按礼数,我本就不该与他们多接触,实在是因着无人,我才勉强顶上,这会我也不愿多留,免得引来旁人的非议。
从他们的寝宫中出来,我径直去了清安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布置不妥之处。
我缓步行至清安殿,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几个內侍监忙的团团转。
时间匆忙,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里面的布置着实是看着有些仓促。
原本应当是暗红色缕金纹的绒布铺台面,现在只有红色的缎布来铺,看起来略显寒酸,我不仅蹙起眉头。
邱总管正在不远处指使着內侍监,我让秋杉去将他唤到跟前。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邱总管眼中闪着精光,一瞧我脸上的神情,便猜出了我的心思。
「邱总管,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本宫自然知晓,也不会责怪邱总管有不妥之处,只是,招待西绥使团不是小事,有没有合规矩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脸面,不能让旁人瞧着大御寒酸,邱总管以为呢?」我这般说道,眼神落在台面上,以暗示我的不满。
大御的规矩是大御的规矩,西绥的人未必这般了解清楚,这都不要紧,但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何况西绥这次来的使臣也不是一般人,还有皇室宗亲,更是要慎之又慎。
邱总管顺着我的眼神看了一眼,立马一脸要哭的模样,「娘娘这可就是错怪奴才了,不是奴才偷工减料不尽心,实在是时间紧张,绣娘们来不及赶制,这库里面唯一能凑起来的,只有这个了。」
通常来说这铺台面用的布,只会用一次,不会用第二次,都是绣娘提前缝制,他这般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也并非是我有心要为难他,所以我放缓了语气,没有为难他,好生与他打着商量。
「实在不行,拿先前用过的,先顶上,如何也不能这般的寒酸。」我缓声说道。
邱总管挠了挠脑袋,小声的回道,「娘娘也知晓,这东西只会见一次光,后面便都不会再用了,上面用的可都是金丝……」
我瞬时心中清明了,这布,是他们内务司偷拿着去处理了,所以才没有剩的。
我不禁拧起眉毛,有些怒气,「邱总管因着私事,耽误了皇上的大事,这脑袋,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了?」
邱总管听言,浑身起了汗,头上的汗珠子一滴滴的往下掉,「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我不想听他这许多的废话,摆摆手,打断了他的求情,「眼下邱总管该琢磨的是这事怎么给皇上办漂亮了,求本宫,即便本宫有心想睁只眼闭只眼也无用。」
事关两国邦交,大御的脸面,我着实有些恼。
「是是是,娘娘说的极是,可这库房空虚……」邱总管一脸的为难,吞吞吐吐,看的我更加恼。
堂堂一个内务司,满宫油水最多的地方,竟说库房空虚,这话若是让皇上听得,莫说是他的职务不保,连脑袋都要一同落地。
「皇后娘娘好大的气焰。」
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我回过头,是白苏苏。
她扭着腰,娉娉袅袅的走进来,摸摸脑后的发丝,一双眼清澈明亮。
「柔长使怎的这么早便来了,晚宴还没有开席。」我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声,她可不是这般上心的人,会早早的过来看热闹。
「听闻西绥使臣已经到了,臣妾便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的。」白苏苏笑了笑,那笑里藏着些许不屑。
来帮忙是假,想来看我的笑话才是真,谁都知晓,这事办的匆匆忙忙,这两日才开始备着。
「柔长使有心了,都是些粗活,不劳柔长使挂心。」我三言两语的便推脱了她得提议。
先前她手中握着协理后宫的权,又不肯尽心去做,惹得皇上不满,现今又来献殷勤。
「娘娘可不要拒绝的这般早,这诸多的事,总有臣妾能帮的上的。」白苏苏竟然没有恼,反而十分的气定神闲。
她的模样,就好似我一定会有事求到她头上一般,我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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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必这般看着臣妾,臣妾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想着时间匆忙,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臣妾能搭把手,帮衬着些。」白苏苏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难得瞧她心思这般玲珑。
她一向是大大咧咧,我有些意外。
「柔长使多心了,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我淡淡的说了一句,转头看回邱总管。
不管她打的什么算盘,只要能将今晚的宴席办好,她想出风头便出。
邱总管悄悄的打量了白苏苏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奴才当真是没有法子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我轻蹙眉头,这着实棘手,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如何去想法子。
邱总管转头看向白苏苏,似是求助一般。
「臣妾宫中还有些绣了花样的红布,原本是想拿来做衣裳的,想着那颜色不适合臣妾的身份,便一直放着无用,总管要不要瞧瞧能不能用的上?」白苏苏好心的说道。
我看了一眼四周,这么好些的用量,眼下除了白苏苏的宫中,恐怕再无第二人拿的出。
思索了一下,我点点头,让邱总管先跟着去瞧瞧,若真用的上,便先拿来顶着。
邱总管跟着白苏苏身边的侍女离开,留下白苏苏和我在殿内。
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理会她,自顾自的忙着殿内的布置。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邱总管一脸喜色的回来了。
「娘娘,柔长使宫中过的红布正好用得上,奴才特意拿了些给娘娘过目。」邱总管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红布,放在我的手中。
虽不是绒布,但却是上好的软锦,上面用银线绣着花样,我瞧不真切是什么花,但看着绣工精致,比单调的红布要好许多。
「如此便有劳柔长使割爱了。」我客气的说道。
「无妨,反正臣妾也用不上,娘娘尽管用吧,库房里有好些,应当是够用的。」白苏苏笑着说道。
我点点头,让邱总管赶紧换上新的台面。
心里面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太失礼。
时间差不多了,我吩咐秋杉去各宫请众人来赴宴。
白苏苏一直没有离开,径直在位子上坐下,我身为皇后,自然要与皇上一同入席,便去了偏殿等候。
「娘娘,今日柔长使这般的殷勤,会不会有炸?」涟芝蹙眉,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想了想,看白苏苏刚刚那模样,不似是有诈的样子,更像是想出风头。
「也许只是想在皇上面前讨个喜吧。」我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想着依白苏苏的性子,不会这般的拐弯抹角。
倘若今日换了福良人,我还当真是要警惕些。
正说着话,李年进来了。
「娘娘,皇上已经快到清安殿了,请娘娘您过去接驾。」李年颔首同我回禀道。
我站起身,从偏殿走到清安殿门外,正好,皇上的轿撵也刚刚到。
宫人停下脚步,放下轿撵,皇上在李年的搀扶下走下轿撵,我福身同皇上行礼,皇上拉起我的手,往里面走去。
这会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西绥的使臣也已经落座,西绥使臣身为上宾,他们的位子安排在首位,以西绥六皇子为首。
皇上牵着我的手,我小小的落后半步,跟在皇上身侧,众人的眼神落在我们身上。
不知道多少道嫉妒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从前每到中宫行礼的时候,便是这般多嫉妒,羡慕和不服气的目光。
我和皇上缓缓落座,皇上贴心的让身旁的宫女为我换上热茶,说我身子不好,少饮些酒才是。
说话时语气温柔,眼神也温柔的似要出水一般。
我比谁都清楚,皇上这是做给西绥的使臣看,我便含着笑,大大方方的承下皇上的恩宠,摆出国母的气度来。
「太后娘娘到!」
內侍监尖细的嗓音通禀着,我和皇上还有众人的眼神都放在门口,太后在众宫人的拥簇下,走进殿内。
她今日身着一袭黑色蟒袍,绣着金线,尽显奢华,除了奢华外,还隐隐有压皇上一头的意味,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皇上。
不出所料的,皇上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满,不过很快,皇上便掩了下去,换上一副柔意。
在太后走近时,皇上站起身,迎着太后入座,我也随着皇上起身,细心的替太后放好裙摆。
「皇儿快坐。」太后笑着说道,也是一脸的柔意。
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好似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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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尽心思的一场戏,底下的看客似乎并不买账。
我眼角的余光留意到西绥入座的几人,除去六皇子九公主还有那位将军以外,还有几个西绥的小官员,他们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一脸淡然。
或者说是冷漠,毫不关心。
不仅是我,皇上和太后也有些意外,西绥打了败仗,送来质子和公主,想用质子和和亲来维系两国关系,以保太平,如此境况,能有机会打探大御的消息,他们竟无动于衷,这着实让我们很是意外。
换了旁人,定是十分留意大御的一切。
「人都到齐了吧?哀家先来说两句。」太后笑眯眯的扫视一眼众人,最后把眼神落在西绥的使臣身上,「西绥使者不远万里来到大御,是大御的荣幸,今日设宴给各位接风洗尘,若有怠慢之处,各位莫怪,莫怪。」
一番客套话,太后先皇上一步说出口,彰显了太后在大御的地位。
太后的目的太过明显,我看得出,我想西绥的人也看得出。
皇上脸上倒是没有太多表情,笑意盈盈的附和着太后的话,给足了太后面子。
这面子不只是给太后,也是给大御,这个时候拂了太后的面子,同太后争风,那是在让旁人看笑话。
我看到皇上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拽着衣袖,手上青筋遍布,是在隐忍着什么。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太后和皇上的嫌隙是要更大了,太后争这一时之气,是生生断了和皇上的母子情分。
不论怎么说,皇上是皇上,是天之骄子,他绝不会允许有人挑战自己的威严,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皇上,甚至是挑衅皇上,也就是仗着自己是皇上的生母才会如此。
「太后娘娘热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西绥的将军站起身,端着酒杯,对着太后说道。
话说的恭敬有礼,可西绥将军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的恭敬温顺,羁傲不逊的样子,惹得太后眼中尽是不满。
太后一向是不喜这样的人物,太过狂妄,甚至比过了皇上身上的傲气劲儿,这样的人难以驾驭。
「开席。」皇上摆摆手,让那使臣坐下,沉声吩咐着。
立马,二十来个內侍监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吃食,以尊为先,奉上菜肴。
皇上握起筷子,李年在一旁布菜,秋杉也站在我的身侧,为我布菜。
今日的宴席,我没有让涟芝前来,她脸上的印记太过吓人,若是冲撞了西绥的使者,便不好了。
我低下头,眼角的余光落在西绥的九公主身上,她的脸上始终蒙着面纱,身上还披着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也不知这是不是西绥的规矩,没有多问。
皇上有一茬没一茬的同西绥的六皇子说着闲话,旁人听着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二人却是在互相试探。
那六皇子看着年纪不大,比皇上要小些,看上去心思单纯,他的目的太过明显,那一番话,显然是有人授意让他说,皇上问的那些个话,他也毫不藏私的回答着。
不知是他演技太好,让我都分辨不出真假,还是真的心思单纯,心直口快。
我把视线后移,看到他身后的将军身上,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地上,脸上毫无表情,他看着也不是会这般拐弯抹角的人,这话,应当是西绥皇上所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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