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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教所里,顾经纶正在修剪花枝,他对花艺也颇有研究,都是些新奇的样式。
「顾先生,本宫又来叨扰了。」我浅笑着道,从身后的涟芝手中拿过一件外套,是他先前在高楼救下我时借与我的外衣,我让秋杉洗净晾干,今日特意拿来给他。
「给主子请安。」顾经纶躬身行礼,「主子喜爱丹青,微臣自然是要尽心教习。」
「先生过几日便要出宫了吧?不知先生家中还有何人,本宫听闻先生并非是皇城人氏。」我试探着问道,实则是想知晓他成亲与否。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他成亲,或者未成亲,都与我无关,我身在皇宫,这辈子再无出宫的可能,与他,更是没有可能。
「是,微臣乃是江州人氏,家中父母早亡,跟随师傅到皇城以后便再没有回江州,也算是在皇城定居,家中,也只有微臣一人。」顾先生腼腆的笑了笑,接过我手中的衣裳。
指尖上传来淡淡的温热,他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是常年作画的缘故吧。
「那顾先生何不留在宫中过年,人多也热闹些。」我有些欣喜的开口,他还未娶亲。
我隐隐的有些期待,想留他在宫中,同他一起过年。
左右,皇上也不会和我一起过年,我也是一人。
我知晓很是不妥,可皇上这会忙着宠幸胡烟,哪有心思来过问我的日常,我也晓得我这是侥幸心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或者也是因着这几日常和白苏苏相处,我瞧着她这般的肆意妄为,有些羡慕,有些向往,也受了她的影响,我也大胆了一些。
我告诉自己,几日就好,待过了年,我便收好自己的心,将一颗心放在讨好皇上身上,这段时日,便放肆一些。
只要不越矩,发乎情止乎礼,皇上即便知晓了,也只是有些疑心,届时,我再同他撇清关系即可。
总好过一直在心中惦念,得不到,摸不着。
我甚至在想,皇上根本就不在意我,这段时日我送了那些糕点过去,莫说是侍寝,即便是来瞧瞧我,皇上也不愿。
白苏苏中毒一事,皇上心中明白非我所为,却还是让我背上这罪,霍天心的事情,皇上本也可以直接找到霍天心,偏要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故意羞辱于我。
既然皇上根本就不想见我,我想,他也不会关心我每日在做什么,见了谁。
只要我小心些,不让旁人知晓我同顾经纶来往密切即可。
「多谢主子好意,只是即便在宫中,微臣也是孤身一人。」顾经纶放好衣裳,倒上一杯热茶放在我面前,忙着收拾好剪子和花草。
「先生若是不介意,可到本宫宫中一同过年,就当是本宫谢先生这几日的辛劳,这会子正是年关,本宫还日日来叨扰先生,属实不应该。」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些,其实紧张的不得了,两手紧紧的绞着帕子。
我紧紧的盯着顾经纶的唇,甚是害怕他拒绝于我。
从小也不知被拒绝过多少次,害怕被拒绝,是头一遭。
「微臣多谢主子的好意,只是,不合礼数,主子好意,可旁人不会如此想,主子莫要因为微臣惹来闲言闲语。」顾经纶声音温润,语气也温润,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
他还是拒绝了我,但,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失落,他是因着不合礼数,担心我惹上闲言闲语才会拒绝,并非是他不想。
我脱口而出就想说我并不介意,张嘴的一瞬,我还是忍住了,改口道,「顾先生思虑周全,是本宫鲁莽了。」
他备好了笔墨,但今日我们没有作画,他同我说着游历时的趣事,西绥的万象冢,远疆的雪熊,都是我在书中都未见过的趣事儿。
我喜欢这些没见过的,没听过的,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所以自小喜欢读书,看各种各样的杂事录,游记,但都没有听顾经纶说着有趣儿。
他边说,也会边给我画,他的画栩栩如生,就仿佛我也看到了一般。
只可惜,不能身临其境。
一直到天黑,都过了晚膳的时候,涟芝一催再催,我才回到自己的宫中。
第二日晨起,梳洗后我便去了钰嫔的宫中用早膳,她宫中小厨房熬的粥甚是不错。
我去时,左绫刚刚把早膳备好。
「我这是来得巧。」我浅笑着说道。
钰嫔抚着肚子,缓缓落座,「你今儿怎的这般高兴,我瞧你的笑,都要从眼里跳出来了。」
我下意识的摸摸眼角,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见着你了,自然高兴。」
钰嫔盛了一碗粥给我,是我最爱吃的玉蚌瑶柱粥,小小一口,鲜香味传遍整个味蕾,很是开胃。
「你忽然让我来下棋,恐不是下棋这么简单吧?」我挑眉问道,她若无事,只是想消遣消遣,怎么会特意说让我来下棋。
钰嫔递给左绫一个眼神,左绫递给我一封信。
我打开瞧了一眼,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头写着的是白丞相早些年犯过的事,桩桩件件,全都写的十分清晰,末尾还写着,真假一查便知,桩桩件件皆经得起查验,所言皆真,无一句虚言。
我脸色大变,皱起眉头,「这是从何处得来?」
「我也不知,昨儿下午我从外头散步回来,这封信便放在我的床上。」钰嫔茫然的摇摇头,又接着说道,「我知晓此事事关重大,我一时也没了主意,这不,赶紧让人差你今日前来。」
我沉默了一会,又看了一遍信中的内容,当真是写的十分详尽,什么都写在了里头,厚厚实实的十几张纸。
就连白丞相早年间卖官鬻爵的事情,分别将官职卖于谁人,多少银子,都写的很是详尽。
我看了一眼外头来来往往的宫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信放在你的宫中,有没有可能是你宫中的人放的?」
钰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应当不是他们,他们哪有这么大的来头,我害怕,是有功夫高强之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信放在我的宫中。」
倘若当真如此,此事甚是渗人。
能绕开宫中这么多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潜进钰嫔宫中,此人一定不一般。
即便是皇上这般的熟悉宫中部署,要想神不知鬼不觉,也会有些困难吧?我更倾向于是钰嫔宫中之人所为。
「这信,到底该如何处理,要不要拿给皇上过目?」钰嫔小声问询我的意见。
这封信对我和钰嫔以及所有想扳倒白相的人来说,都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即便信上所言非真,我们也只是将这信交给皇上,并非我们之过,顶多也就是挨皇上两句训斥罢了。
但就是如此,我觉得甚是不妥。
「信上所言若是真的,为何要送给旁人,让旁人得这检举之功?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放到你的寝宫,为何不直接送给皇上,或者其他官员府中,后妃不得干政,送给官员比送给你要好得多,这里面实在是有太多疑点了。」
我缓缓说来,越想越觉得破绽甚多。
此人一定是对后宫十分的了解,知晓现今在后宫中,最想对付白相的便是我,而钰嫔,同我关系最好。
送信的人是担心将信交到我的手上,我会怀疑,所以送到钰嫔宫中,好让钰嫔一时冲动,将这信送给皇上。
那这人不仅是对皇宫十分的了解,对我和钰嫔的性情也是十分的了解。
只是这人算漏了一点,钰嫔有时确实是性子急了一些,容易一时冲动,可这么大的事情,依着她的性子,定是会慌了神,来同我商量。
别看钰嫔平日里性子直率,强硬,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一遇到事比谁都容易慌神。
「那不如我让父亲去查查他信中所言是真是假,再做决断?」钰嫔犹豫着说道,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不想错过。
我摇了摇头,无论真假,这事我都不想沾上身。
信中写的这般详细,详细到恐怕连白丞相自己都记不得这般的仔细了,偏偏这人记得这般详细,还是多年前的旧事,我觉得很是不对劲。
即便是真的,要检举,也不能由我们出面,我虽很想对付白相,但此刻稳固风家根基更为重要,风家根基不稳,这个时候就算是送上门,对付白相也不是好时机。
「那这送上门的机会,我们就这么放弃吗?」钰嫔眼中多有不甘。
她不甘心,我也不甘心。
我想了想,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这事不论是你出面还是我出面都不合适,但你说的对,送上门的机会,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勾唇一笑,「既然送信的人想让拿我们当刀使,我们也可以来一招借刀杀人,将计就计。」
如此这般,即便是有什么陷阱,也与我们无关。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烫手山芋,烫着别人的手总比烫着我们自己的手要好。
「果然还是要同你商议,你这聪明劲儿当真是可惜了,要你是个男儿身,定能有一番大作为。」钰嫔脸上的笑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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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嫔的一番夸赞,都让我有些飘飘然了。
然我一直都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就是普普通通的想要自由,不受拘束,也甚是困难。
我在宫中步步为营,处处算计,但我却不能为自己图谋一个自由身,倘若我真的这般聪明,我便能为自己求得一个出宫的法子。
而现在,我只能在后宫中苟延残喘,为风家图谋一二,以稳固风家根基,保全父亲母亲。
「在这深宫中,诱.惑太多,只要忍得住诱.惑,便能躲过许多的明枪暗箭。」我让左绫取了一封新的信封,备好笔墨。
「你这是何意?」钰嫔有些不明白我为何要如此做。
「这信可只有一封,这第一封我们自然要留住,将来也好对比笔迹,找出写信之人。」我淡淡说道,让涟芝走上前,誊抄下信件内容。
我和钰嫔的字迹皇上都十分熟悉,自然是不能由我们来誊抄,涟芝身份低微,旁人都不会觉得她能识文写字,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我还故意让她用左手写就,虽写的有些歪七扭八,总也能看得出上头的内容。
吹干上面的墨水,我仔细的放进信封里,封好蜡,没有急着送出。
「等过几日再命人送出,就送到……」我思索了一番,有些犹豫,不知道该送到哪位大人的府上。
自然是不能送到白相党羽的手上,还要选一位胆大敢言,一定能将此信呈于皇上之人手中。
我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我对前朝官员的了解不算多。
「不如我写信一封,问问父亲的意见?」钰嫔见我这般为难,开口说道。
也好,父亲尚在边关,这信一来一回得耽搁月余,大哥也不在皇城,钰嫔的父亲就在皇城,也能尽早的收到回信。
「那便劳烦伯父了,一定要选一位有把握能将这信送到皇上手中之人,别白白浪费了这信,也不可打草惊蛇。」我嘱咐道。
我更担心的是会泄露此信,白白浪费便也罢了,倘若打草惊蛇,岂不是给了白相收拾残局,抹掉证据的时间。
「放心,我定然会再三叮嘱父亲,让他择一个好人选。」钰嫔立马执笔书信一封。
原先的那封信,不论是放在我的宫中还是钰嫔的宫中都不太安全,倘若被人发现,私藏白相犯事的证据而不上交,也是个大罪过。
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司教所,无人会想到那个地方。
征得钰嫔同意后,我收起信件,待午后去司教所寻顾经纶时,我便想法子将这信藏于司教所。
若是被人发现,捅到皇上面前,也与我无关。
而白相的人并未渗透到司教所,白苏苏也绝不会踏足司教所这个地方,我觉得没有别处比司教所更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