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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娘娘,娘娘?」秋杉在我耳边轻轻唤我,我这才回过神。
察觉到刚刚的失态,我低下头,清了清嗓子,「近日辛苦,本宫备了晚宴在镜心亭。」
话落,我站起身子,先生收拾好物件,同我行礼告退,我竟忍不住开口挽留。
「先生近日也辛苦了,一同去镜心亭用宴吧。」
我不该如此失态,只是他说的那些事着实吸引我,让我忍不住想多听一些。
眼角的余光打量到龄芝正领着秀女去往镜心亭,我这才稍稍安心。
「是,娘娘。」
先生恭敬的作揖行礼,我见他的年纪同皇上相差无几,仪貌堂堂,难怪听宫女们私下嚼舌根,说众秀女最喜教习丹青的先生。
路上,先生走在我身侧,我开口问询道,「先生在外游学多年,怎的来了宫中为傅。」
「回娘娘的话,微臣的师傅是太学府的院士,所以希望微臣也能学以致用,报效朝廷。」先生的声音温润柔和,行为举止也是彬彬有礼。
我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男子声音,不禁想多和他交谈几句,远远的看到龄芝的声音,我又收回了心思,微微点头。
「娘娘,秀女们都已经入座了。」龄芝迈着小步,走到我身边。
「好,给先生也备个座位。」我吩咐着龄芝,缓缓落座。
晚宴开席,秀女们三三两两的交耳细语,我独身坐在位子上,不免有些寂寥。
从前,我也坐在下面,同我在秀女中的知己好友,聊些女儿家的话。
可惜,我已有五年都未曾再见过她们。
死的死,疯的疯,即便活着也是废人,连只字片语都不能再同我说些。
我留意着底下的白苏苏,她的家世让不少秀女都主动来和她攀谈。
我晓得她们想与她交好,得些好处。
白苏苏在家中是骄纵惯了的,到了宫中也未有收敛,只把其他秀女都当自己的婢女一般使唤。
旁人有诸多不满,也只得忍气吞声。
到此刻,留在宫中的秀女都已无退路,若不能入皇上的眼,便只能沦为宫婢,所以她们都想和白苏苏攀些交情。
那即便是落选,也能让白苏苏帮衬着,得个好差事。
那时,我便也是如此,她们知晓太后是我的姨母,与我百般讨好。
后来,太后知晓了,罚她们扫了三日宫厕。
太后说,她们中多不会得皇上喜欢,不过是宫婢而已,不必与她们交好。
「皇后娘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上啊!」白苏苏喝了些酒,担子也愈发大了。
我还未说话,龄芝抢先开口,「白秀女慎言,这话说不得。」
白苏苏着实有些心急,姑娘家哪能如此惦记男子,这男子还是皇上。
「过几日的厨试,皇上会亲自品尝,届时你们便可在殿外远远的见一眼皇上。」我还是回了白苏苏的话。
这亭中的众秀女哪个不想问,但唯有白苏苏敢借着酒劲问。
她们便是为皇上而来,自然在意。
秀女们听了我的话,都欣喜不已。
能在大选之日前得见皇上,说不定能给皇上留下好印象,入选的机会也多些。
我猜她们此刻都在心中盘算着,那日该穿什么衣裳,该如何引起皇上注意。
「你们都急什么,即便是入了皇上的眼,能否得宠还是未知呢,皇后娘娘,入宫五年才能侍奉皇上,该你们的福分,跑不掉,不该你们的福分,盼也盼不来。」
满是酒意的话语,我顺着声音望去,是织造署司务之女,她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到白苏苏面前。
「白秀女,你祖上功劳万千,你偏也只是同我们一般,还妄想同皇后娘娘争一争。」
「皇后娘娘是太后的亲外甥女,便是不得宠也自有太后庇护。」
「而你的姑母,早就同先皇一起埋入黄土,如何能给你庇护。」
「你便少提些你姑母,还有你的母家荣耀,这个后宫,姓风,不姓白!你倒是好,还未入选,就端起了宫妃的架子,终日将旁人视作你的宫婢,白秀女,你以为你能在后宫立足吗?」
她的话越来越过分,亭中众人皆脸色大变。
我冷眼看着她,手指微动,龄芝便带着人把她按在了桌子上。
「堵住她的嘴。」龄芝眼中充满厉色,扫过众人,「各位主子都是名门世家之后,如何能妄言!还请各位主子管好自己的舌头,免得在皇上也如此不知礼数,祸及家人。」
10
亭中众人一片寂静,眼神在她和白苏苏身上来回,我冷眼看着她们的反应,就知道织造署司务之女的话不是糊涂话,是酒后吐真言。
我移开眼神,转而看向白苏苏,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袖,眼神有些慌乱,但骨子里的傲气不减半分,依旧昂着头。
换作是旁人,早就跪地同我解释求饶,她是料定我不敢把她如何,才纹丝不动。
我的眼神重新落到织造署司务之女的身上,冷冷开口,「张秀女殿前失仪,以下犯上,拖下去,杖毙。」
两个侍卫走进来,压着张秀女,亭中众人都慌了神,脸色苍白。
「皇后娘娘,微臣斗胆,想为张秀女求个情,她年幼不懂事,说些酒后胡话,还望娘娘从轻发落。」先生从位子上起身,走至中间跪下。
我看着他,缓缓闭上眼,心里泛起一丝涟漪,最后归为平静,「先生仁心,但张秀女犯的是死罪,本宫若不秉公处理,如何管理后宫,来人,拖下去。」
后宫里从不缺乏难听的流言,我自是不会因为张秀女这几句话起杀心。
我纵是有心饶她一命,太后也不会留着她,莫要说还有白苏苏。
即便我饶过她,她也活不过月余,而先前福美人的事我已让太后心生不满,若我饶过张秀女,更会引得太后不满,觉着我心肠太软,办事不力。
依着太后的手段,她定会拿我身边的人开刀。
如同我刚入宫时那样的,我的两个陪嫁丫鬟惨死的一幕幕,我日日记在脑海里。
我如何要为了一个必死之人而再让身边的人无辜枉死。
张秀女被拖了出去,嘴上塞着帕子,她的酒,便是要醉一辈子了。
我在秋山的搀扶下走到先生身边,示意秋杉将先生扶起,「往后,各位便是在宫中伺候,不论是主子还是侍婢,管好嘴才是活下去的第一步,祸从口出,望各位铭记在心,谨言慎行。」
话落,我的眼神落在白苏苏身上,她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眼神慌乱的四处飘。
「本宫不希望张秀女的酒后胡话,传出这个亭子,今晚月色甚好,你们便留在此赏月,醒醒酒吧。」我的眼神看向龄芝,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边往外走,边说道,「夜深了,先生留在此处多有不便,早些回去吧。」
我是不想他沾染上后宫的腌臜,借故让他先行离开。
他离开后,侍卫押着张秀女在镜心亭外的园中施刑,张秀女的惨叫声萦绕了整个后宫,我在鸾凤殿亦听得真切。
镜心亭四面空旷,视野开阔,我想,她们必是看的真切。
今夜,不知有多少人一夜无眠。
次日,我到太后的宫中,将张秀女的事情告知太后,去时,皇上也正在太后宫中。
太后留了我和皇上用午膳,我便把张秀女的事放了放。
「皇后自年前一直忙着,皇儿有空多去皇后宫中坐坐。」太后脸上是难得的笑容,眼底皆是笑意。
皇上夹一筷子菜,面上没有什么神情,语气也很是疏离,「皇后辛劳,日日忙着,朕去了,岂不是耽误皇后正事。」
「说的什么话,皇后再忙也是家事,伺候好你是国事,家事国事孰轻孰重?」太后让人给皇上盛了碗乌鸡花胶汤,「皇后入宫已有多年,一直未有所出,皇儿你得上上心,早日让皇后诞下嫡子,以安正统。」
我见着皇上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手上曝出青筋,连忙开口,「太后这便是在怪罪臣妾了,皇上政务繁忙,少进后宫,臣妾几次承恩都未能有喜,是臣妾的不是,必会日日请太医来宫中为臣妾调理身体,好早日诞下皇嗣。」
我给太后的碗中夹了一筷子菜,小心的看着皇上的神色,见他神色有所缓和,松了口气。
皇上是太后亲生的子嗣,从小养在太后身边,是先皇莫大的恩赐,即便如此,太后同皇上的关系也甚为紧张。
太后的性子强硬,对皇上亦是如此。
皇上是天子血脉,骨子里的高傲怎能受得太后这般,便与太后愈发不睦。
这几年更是鲜少踏足太后宫中,太后要见皇上一面,还得差人去请才可。
若非三节六礼,皇上更是连太后的面也不愿见。
「你看看,皇后这般为你说话,得妻如此,是你的福分,更是我们大御的福分。」太后笑呵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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