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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宫中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谢嫔,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弄丢了皇后之位。
大御自开国以来,新皇登基,皇后之位皆是王妃,太子妃,从没有过王妃仅仅被封为嫔的先例,谢嫔,是第一例。
偏偏她还不自知,整日怨天尤人,怪先前那位狐媚惑主,怪我夺走了该属于她的。
「本宫执掌凤印,受皇命管理后宫,即便你是皇贵妃,本宫要罚,也是罚得,即便谢嫔你侍奉再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要知晓,本宫是中宫之主。」我对着谢嫔,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命侍卫压住谢嫔,龄芝抬起手,左右开弓,十个巴掌下去,谢嫔的脸也高高肿起。
五十个巴掌打完,谢嫔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神情都开始恍惚。
「多谢皇后娘娘替臣妾做主。」连良人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我扶起她,轻声说道,「起来,你是主子,不要动不动就磕头。即日起,你便搬到冬月轩去住吧,那里虽简陋,但清净。」
冬月轩靠着冷宫,偏僻无比,已经废弃了很多年,又荒凉又杂乱,本是不该让连良人去住的,但眼下这情况,也不好再让她和谢嫔同住。
让她独住旁的宫殿又不合规矩,思来想去,就只能把冬月轩给她住,才不会引来闲话。
她倒是十分欣喜,同我谢了恩,我命人去把冬月轩的寝殿先打扫出来,又让她的宫女把她的东西收拾了。
牵着连良人的手走出春雨轩,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坐下,我让人传来太医。
「和谢嫔同住,委屈你了。」我轻轻抚着她身上的伤,她的性子不争不抢,也只有她受了谢嫔的气闷不吭声,自己忍着。
和谢嫔住了大半年,她从未找我诉苦,都是自己默默忍受。
「臣妾的母家是小门小户,哥哥也只是个军医,臣妾能进宫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又怎敢因为自己给大家添麻烦呢,谢嫔姐姐虽然不好相与,忍忍便也过去了。」
「只是今日她污蔑臣妾偷盗,这事臣妾认不了,所以谢嫔姐姐格外生气,平日里她不会这么过分的。」连良人吸吸鼻子。
在宫中,自戕是大罪,会祸及家人,纵是连良人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也不能一死以证清白,即便谢嫔百般侮辱,她也只能抵死不屈,不敢自戕。
我想,这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受罪,也不能一死了之。
以免祸连家人。
我叹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倒是想一了百了,只求个痛快,愿来生不入世家半步,只投身个寻常人家就好,便是如此小事也无法如愿。
太医匆匆赶来,给连良人诊了脉,开了些药膏,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根本。
我用竹签沾了些药膏,轻轻抹在连良人的脸上。
「娘娘,使不得……」连良人连忙从我手中拿过竹签,自己胡乱擦拭着。
药膏都没抹匀,东一块西一块的粘在脸上,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拿回竹签,让她安心坐着。
「你的咳疾如何了。」我细细的给她上着药膏。
「吃了哥哥拿的雪莲,已经大好了。」连良人昂着头,有时我下手重了些,她吃痛,也会嘶出声。
我放下竹签,把药膏放进她手中,「谢嫔的性子自入王府便是如此,你莫要往心里去,都是一宫的姐妹,自然也是一家人,以和为贵方才能家和。」
我是担心连良人对谢嫔心有不满,后宫争斗不外乎如此,你来我往。
「皇后娘娘已经罚了谢嫔,也是给臣妾出了气,臣妾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连良人浅笑,我满意的点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连良人虽然胆色不足,胜在识时务,懂事乖巧。
见时间差不多了,我亲自送她到冬月轩,「住在冬月轩虽是委屈了些,待过些日子,秀女们大选之后正式册封,本宫再重新给你安排寝宫。」
「娘娘费心了,臣妾觉着冬月轩就很好,清净。」连良人微微福身行礼。
嘱咐了几句,我从冬月轩走回鸾凤殿。
「本宫记着连良人的父亲是父亲的部下?」我忽然问道。
龄芝立马回了话,「回娘娘的话,连良人的父亲在风将军手下的骑兵营当差。」
我点点头,让龄芝派人给父亲传个话,说连良人的父亲忠厚英勇,可提携一二。
夜深,我用晚膳,坐在床头绣被面,寝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15
不抬头我也知是皇上。
「皇上近日似乎肝火有些旺盛,秋杉,去御膳房端碗绿豆汤给皇上下下火。」我吩咐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也没有抬头。
「皇后好派头,怎么,见朕来了不行礼?」皇上的话隐隐带着怒气。
想必是白日谢嫔的事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不甚喜欢谢嫔,自不会因为谢嫔特地来找我,想来是觉着我罚了谢嫔,落了谢家的面子。
谢家,是他现在最要紧的一方势力。
「皇上金安。」我放下手里的针线,半跪着行礼。
「有皇后在,朕甚安。」他坐到床上,抬起脚,示意我给他脱鞋。
这本该是宫女该做的,他如此,不过是想羞辱我。
「皇上若生气,不如看看连良人,她又何错之有。」
「就凭着一碗雪莲羹,便跪在院中,让谢嫔拿长鞭抽打。」
「臣妾罚了谢嫔五十个巴掌,连良人呢?她的脸足足肿了三寸厚,皇上,连良人何辜。」
我顺从的跪在地上,替他脱下鞋袜。
龄芝端来热水,准备给皇上沐足,我抬抬手,让她下去。
我摘下金驱放在一旁,亲自给皇上沐足。
皇上脸上的怒火下去了一些,但依旧黑沉着脸,「谢嫔的脾气也不是这一两日了,你又何必横插一脚,由着她去便罢了。」
「便让连良人白白受辱吗?」我擦干皇上的脚,放到床上,让龄芝进来端走水盆。
「这宫中的冤魂都能挤满整个皇城,何况只是受辱而已。」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话里都是讽刺。
我垂下头,替皇上解开衣衫,「皇上说的是,日后臣妾行事定会更加谨慎。」
缓缓放下床幔,皇上一把将我拉入怀中,捏着我的脸颊,紧紧的盯着我。
我环着皇上的腰,对上皇上的眼神,无法躲避。
「风七间,你为何要进宫。」他沉声开口。
他唤我风七间。
我的心,好似掉进了湖水里一般,轻轻荡起涟漪。
我弯起嘴角,眼也眯成了月牙儿,轻轻开口,「因为大选之日,皇上将臣妾留下。」
我的声音清澈空灵,落进他的耳里。
他也笑了,是笑我可笑,或者是笑他自己可笑。
「你不该进宫。」忽而,他收起了笑容,板正了脸色,认真地说道。
是啊,我不该进宫,这不是我的选择,不是我的意愿。
我从来不愿留在宫中。
「那皇上可愿放我出宫。」我假意玩笑着开口。
他又笑了,笑出了眼泪,我看到他的嘴微微开口动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声音,
他放开我的脸颊,搂住我的腰,深深的吻住我的唇。
我感受到他身上的灼热,紧紧拥抱着他,回应他的吻。
深宫红墙瓦,月升鸾凤鸣,屋里人成双,尽是无穷乐。
第二日晨起,秋杉为我梳妆。
我从铜镜中看着秋杉,她正专心为我绾发。
自桧芝走了以后,我整整三日未曾绾发,后来,秋杉来了,替了桧芝,为我绾发。
「昨日连良人受冤,你似乎很不忿?」我盯着她的神色。
秋杉的嘴巴高高撅起,满脸不忿,「奴婢在浣衣司当差时,管事的嬷嬷强悍,动辄也是打骂我们,经常冤枉我们偷了她这个,拿了她那个,即便我们乖巧听话,她也是经常挑刺,罚我们不许吃饭。」
原来是这样,难怪昨日她如此激动,我又问道,「那为何让你给谢嫔掌嘴,你又不愿。」
「奴婢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打过人……」秋杉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浅笑着,拍拍她的手,「浣衣司当差辛苦,那苦役呢?你可知苦役的生活。」
秋杉茫然的摇摇头,「奴婢不知,但经常听旁的宫女说苦役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待久了都会疯,奴婢想,浣衣司尚如此,苦役的日子更加难熬吧。」
我点点头。
若是这么说,倒也说的过去,福才人做了这么久的苦役,痛恨高高在上的人。
不过,一个苦役,会有如此心思吗?
我想到福才人昨日的话,连忙吩咐秋杉,「这几日你和龄芝把鸾凤殿的人都盯紧了,若是有频繁出去的记下名字。」
秋杉不知道我的用意,但还是点点头。
后日就是秀女们的厨试,我用完早膳后去了镜心院。
秀女们一早晨起就在练习琴艺,教习琴艺的是位女师傅。
我坐在一边看她们练习。
应书鸢明显和别人不同,她学起来比旁人都要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