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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如后脚跟着张琬过来,手里拿着早早绣好了的虎头帽。
东院门开着,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雪地里有一行快被雪掩盖了的脚印。
她倒一点都不好奇,以为张琬又跟以前一样,贪睡晌午觉忘了关门。
沈月如在廊下收起伞,准备敲门时被骇在了原地。
门内动静不小,宋仪亭哄诱着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浑话,惹得张琬哭得更凶。
沈月如犹如被雷轰顶,往后退了三步,惊在当地。
不知什么时候,院里的丫鬟轻手轻脚过来,低声恭顺询问沈月如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月如杏眼瞪得浑圆:「我……」
丫鬟解释:「二爷回来了。」
沈月如把手里的虎头帽往丫鬟怀里一塞:「给二奶奶,她刚忘了带过来。」她说罢扭身就走,大冷天的,被吓出了一身汗。
出了门撞上自家夫君,沈月如当即要哭了:「相公,太可怕了,我……我……」
「怎么了?」宋仪恒揽着沈月如,「听闻二哥回来了,我来看看他。」
「别看了。」沈月如惊魂未定,抱着宋仪恒低声道,「里面鸳鸯戏水呢,去了臊你出门。」
宋仪恒:「…………」
——全文完——
1.
江南好
我来自江南,是梦香楼的一名舞姬。
梦香楼是什么?是达官贵戚消遣的地方,是纨绔少爷玩闹的去处,是京城出了名的销金窟。
我是在梦香楼见到汤晟的。
他来的那日赶巧梦香楼头牌姑娘病了,我替她抚琴,唱的是我最为熟悉的《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江南风景万般好,扬州占了多半风骚。我是扬州人,离家数载,一句「江南好」唱得凄凄婉婉,不为别的,只为慰藉思乡情。
一曲作罢满堂叫好,我抱着琴起身时被楼里的崔妈妈叫住。她满脸堆着笑,比往日更殷勤:「玄柔,走廊尽头的房里有贵客,去吧。」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问:「唤我?」
「对,指名要你。」
「那我去换身衣服。」
崔妈妈拉住我的衣袖:「小祖宗,耽误不起,你快点儿。这身挺好,粉嫩嫩地娇俏,衬得你跟花一样。」她推着我朝走廊尽头走,「等你的是贵人,多年不回京,今儿还是头次来咱们这儿,怠慢不得。」
我示意怀里的琴:「我总得把它放回去。」
「抱着抱着,不碍事。」
被推行到房门前,崔妈妈摆手让我进去。
我腾出一只手,轻扣门扇。
屋内男声很清朗,听着年轻:「进来。」
推门而入,先看到的不是男子,而是桌上新煮好的一壶茶。茶气缭绕,顺着壶嘴上腾,从里面溢出浓浓的茶香。
听到门扇关合,男子才从软塌上起身,撩开床幔看我:「你唱的歌?」
我低头颔首:「是。」
「也是你抚的琴?」
「嗯。」
他起身使唤道:「茶好了,沏上吧。」
我以为他在支使我,没想到有别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应句「好」,上前倒了两杯茶。
我这才知道屋里还有旁人,看穿着是个侍从。不过身形高大,魁梧有力,保不齐或是车夫或是护卫。
侍从倒好茶,袖手规矩站定:「将军,用茶。」
能称为将军,且年龄尚年轻的,只有汤晟。
「仲喜,你下去吧。」汤晟说话很温和,不似平日里那些作威作福的少爷,不摆谱儿,「你忙你的。晚间我自己回府。」
「是。」
仲喜不再多言,和我错身而过,出了门。
汤晟坐在桌前,招呼我:「过来。」
我跪坐在下首,比刚才的仲喜还规矩。
他声音里含笑,调侃我:「紫檀琴,抱着不沉么?」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将琴放在身侧。
「你叫玄柔?」
「回将军,是。」
「扬州人?」
「是。」
「怪不得《忆江南》唱得婉转,喃声软语的,好听。」
我还低着头,闻言有些诚惶诚恐。
他好似对江南很感兴趣:「听闻江南很美,尤其你们扬州更有风韵,廿四桥天下闻名。不知道廿四桥下的水和你们扬州女子的歌声,哪个更柔。」他跟闲聊似的,把其中一杯茶递过来,转话锋好笑地问我,「你为什么不抬头?」他举着茶杯,「喏,给你。」
既然贵客要我抬头,还要我喝茶,我不得不从。
抬头,而后抬眼,我看清了汤晟的脸。
从江南到京城,我一路上见过很多人。可是任是哪一个都没有这位好看。我首先看清的是他的眼,如若曜石,深深凝眸时黑而沉,像水。不是瘦西湖的水,而是凛冽的清泉水。
我伸双手接茶杯,腕间的叮当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汤晟的手迟迟顿着,再无反应。
我虚抬着手,好奇出声:「将军?」
汤晟直愣愣看着我的眼睛,许久后,指尖轻动,在我以为他要把茶杯放我手里时,茶杯落于桌面,洒了不少茶汤出来。
他再次问我:「你叫什么?」
「玄柔。」
「哪里人?」
「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