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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没有说话,但我瞧见他的眼角动了一下。
趁热打铁,我又试探道:「是军营?」
这回静王的瞳孔微微扩张,快速眨了两下。
「那誉王呢?和你在一起么?」我又问。
静王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了。
停顿片刻,我又问:「端王借来的兵…有多少在你这儿?」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静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怒气。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这不是你应该问的。可他没有否认端王借来的兵有一些在他麾下,而他不知在何处已经扎了营,并且没有同誉王在一处。此番攻城,顾容此前便有预测,以端王的冲动劲儿,一定是打头阵,以誉王的窝囊样儿,一定是领援军。可我们都以为静王会和誉王一同出发,却没想到,他紧随端王,留誉王一人盾后。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枕和顾容。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会有什么影响,可是顾容说过,静王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可我信不着东宫里里外外的那些人。静王知道一切,便证明东宫有奸细,一个或是两个,亦或是很多个都说不定。飞鸽传信…太慢了。所以我必须想办法出去,找到他们两个…而眼前的静王,恐怕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彼时,我正魂不守舍,静王再次看了看四周,冷声儿道:
「既然不肯走,就躲得好好的,若落入端王手中,我也救不了你。」
他说着这些,神色依旧那么冷淡。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嫌弃我。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我还可以信任你么?」我忽然问道。
「什么?」静王回过头,一脸诧异。
我冷声道:「你利用我利用的还少么?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用我来要挟顾容和李枕?」
静王眼睛一瞥:「我若这样的想法,直接打昏了你带走不好么?还需跟你在这儿废话。」
「也许…你扛着我并不是那么好离开。」我笑了笑。
静王忍无可忍,七窍生烟,当下转身就要走。
「诶…」我一把拉住静王的衣角,说道:「带我去你帐中吧,想必那里最安全。」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转变,静王十分怀疑。
「不愿意…就算了。」
我缓缓松开了我的手,慢慢转过身去。
「好。」
静王只说了这一个字。
我被蒙上了眼睛带进了静王的营地。静王丢给我一身男人的衣服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帐子。
待我换好衣服,走了出去,便瞧见静王一人坐在篝火旁,橘色火焰照着的他的脸冰冷苍白。我时常怀疑,他的血本身就是冷的,不然为何在如此炙热的火焰旁,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呢?
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缓缓伸出手,烤火取暖。
「陆笙他…为什么会选择你?」
静王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了一跳。他眉毛微微蹙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单纯得想知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说,陆笙…跟你没有关系?这样做,恐怕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又是一阵沉默,寂静的夜色下只听得见火焰嘶拉跳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静王忽然说道:
「我舅舅告诉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听我外祖父讲起过老一辈的一些故事。虽说大多都是些无稽的传闻,可那无稽的传闻中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是真的。你想听听看么?」
我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静王继续讲道:
「传闻,陆笙并非独生子,他本来有一个双生妹妹,可怜十七岁就死了。因死得极不光彩,后来的几十年,陆家对此人缄口不提。可传闻还有另一种版本,说陆家之所以对她的死缄口不提,不是因为羞于提,而是不敢提。因为他那妹妹跟皇室有着扯不断的联系。传闻她妹妹本与六皇子两情相悦,却被北漠的王看中了。于是她被立为公主,前往北漠和亲。陆笙的妹妹痛苦绝望之下,在和亲的路上割腕而死。据闻,马车稳稳走了一夜,直到尸体发了臭,才被人发现。尸体抬回京都后,陆笙发了狂,决意要验尸。可验尸却验出了丑闻,他那妹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始终是个谜团。可陆家的人都知道,是那位六皇子。」
我愣住了,营地空旷,此刻我感觉后背发凉,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
「六皇子…六…六…」我支吾着,吓得瞳孔放大:「你是说…」
「没错,是我的祖父,庆德皇帝,未登基时的六皇子李肃朝。」
静王声音平淡。可越是平淡,就越透露出一种震撼人心的恐怖。
我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和过来,问道:「可这些…所谓的传闻,与陆笙选择你,又有什么关系?」
静王缓缓道:「其实很多年前我就十分好奇了。于我们李家而言,于这帝国而言,陆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与我祖父在年少时,曾经相交甚好。他虽善玩弄权术,却似乎从未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然这几十年来,外战寥寥,而内乱不断。好几次…陆笙又都牵涉其中。直到我听了这个故事,才慢慢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我问。
静王看着我,一字一字道:
「陆笙要的,不是山河动荡、江山易主。而是我李家,永无宁日。」
「永无宁日…」我默默重复着,好像也明白了一些:「所以陆笙…根本也不会真心同你合作。他要的不过是你们兄弟相争…自相残杀罢了。」
静王盯着那篝火,幽幽说道:「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若我提出与他合作,他定会应下。因为他巴不得看我李家这场好戏。」
我摇了摇头:「明明知道,你还…」
话说一半,我又沉了下去。我不该跟静王说那些个推心置腹的。明明站在不同的阵营里,若此时此刻我还把他当成朋友,岂不是十分可笑。
我这边话没说完,那边静王却冷笑了一声儿:
「他之所以觉得兄弟相残…可以令我祖父黄泉之下忏悔难安,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我们李家的人。昔日,我祖父在血腥中夺位,兄弟于他而言,不过一块又一块可以踩在脚底,以走向高位的石头。既本没有感情,又何谈忏悔难安呢?说到底…陆笙他只是一直在以自己的感情臆测我李家的心肠罢了。」
静王语气冷硬,说的话决绝而冰冷。可是他的眼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悲凉。
过了一会儿,我问:「你会杀了他么?」
静王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杀了他,于江山而言,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说的对…」我十分赞同得点了点头,从怀里悄悄抽出我的短刀,默默侧眼一瞥,迅速起身,将刀横在了静王的颈上,低声儿道:
「水至清则无鱼…那我也不要做什么好人了。谢谢提点,李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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