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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枕就那么看着静王。在他的眼睛里,没什么恨意,似乎更多的一种同情。也许终究是兄弟,不论平日斗得有多厉害,终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这局面,李枕也是不想见到的。
「四哥…」
彼时,李枕面色凝重,缓缓叹了口气:「今日我叫你一声四哥,是对你的敬重。我知你心中有恨,对你母妃之死心有不甘,对父皇多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感到无可奈何。我一直觉得你与端王他们不一样,你并非执着于至高权位,你想争取的,无论是为誉王,还是为你自己,都不过是手握天下权柄后的自由。可是…那个位子…没有自由。你、我…端王…誉王…所有所有人,不过都是困于牢笼的鸟儿罢了。」
「鸟儿…」静王低头苦笑,摇了摇头:「李枕…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一副看似什么都看得通透却还要去争的面孔。而今,你之所言,不过胜者之词。这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李枕绷着脸,沉声说道:
「确实没有意义。但我只是要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逃不开命运。枷锁、束缚,失去自由,就是我李家世世代代的命运!」
李枕的声音苍凉幽沉,听得我一阵难过。这皇位究竟是不是李枕想要的?又或者,是我与顾容过于心切,将李枕推进了他所谓的逃不开的命运之中。
彼时,静王冷眼看着李枕,说了一句令在场之人不明所以,却差点要我跌下城楼的一句话。他说:
「那\'六子出,天下亡\'呢?这样的命运,你又是否相信?」
李枕微微顿住了,他没有说话。
顾容咬着牙,恨不得立刻将静王撕成碎片。
静王冷笑:「所谓信与不信,人啊,永远都是信想信的,不信不想信的。命运?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罢了。」
说着,又看着顾容道:
「顾容,你很聪明。你知道么?若今日是我登上皇位,我也会背弃承诺。我会杀了你,灭了景安侯府。因为我相信那个预言。即便曾经怀疑过,可时至今日,我笃信不疑。」
「李叙!」顾容气得复举起剑,好似要当场诛杀了静王。
静王眼底通红,却是异常平静地看着顾容:
「成者王,败者寇。我李叙输了就是输了。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再激怒也是,你不会死的。」李枕幽幽道:「我们李家,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说罢,李枕高抬起头,声音阵阵:
「传朕旨意:静王李叙,虽犯谋逆,然,念其本性纯良,祸未及无辜百姓。今,夺其王位,谪静安侯,查没府邸,着其永守皇陵,无召,不得还京。」
初冬的风总是十分刺骨,我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一颗心猛地收紧了。
静王还是那个静王,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被带走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眼睛直直望向城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他看的是我么?即便四目相对,我还是不能确定。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就站在城楼上的呢…?
我跑下城楼的时候,看见了顾容难以掩饰的欣喜。可下一秒,他微微蹙了下眉。我知道,他又犯了老毛病。欣喜过后,肯定又要念叨我。
因为顾及大军面前李枕的面子,我没法冲过去抱住顾容。我只是老老实实站在李枕身边,听着顾容假模假样同李枕自报家门。
好一个…景安侯流落民间的儿子,顾家七子顾西枫。如此难听的名声落在头上,也就是亲爹才会这么大方。
彼时,李枕也装模作样予以嘉许,一番言罢,却道,还有一事未了,还有一人未决。
几乎是一瞬间,我便想到了陆笙。
陆笙本该被关进大牢,秋后问斩的。可是太后执意要见他一面。这是昔日,李枕答应太后的。
于是,静王那边刚刚被擒,陆笙就被押进了皇宫。
我们赶去的时候,太后尚未到这大殿之中。陆笙站在两个士兵之间,身姿挺直,全然不像是个年迈的老人。
闻声,陆笙也没有回头。他似乎早便想到了这一天一样,十分泰然。他只是盯着顾容,古怪得扯了下嘴角,说道:
「景安侯府,好大的胆子,好深的算计。」
顾容冷笑:「再大的胆子也没陆大人大,再深的算计,也不如您丞相府深呐。」
顾容提着剑,盯着陆笙,一眼不眨。那陆笙眼角的皱纹紧巴巴连在一起,一双眼睛透着怪戾的神采。很奇怪,这样的眼神竟会出现在一个文人的眼睛里。
他忽然大笑起来,阴鸷的眼中藏着泪光:
「顾义风啊顾义风,你的孙儿很争气啊。」
接着,陆笙偏过头看着李枕,古怪的笑意中似乎透着丝丝苍凉:
「一时的输赢不是一世的输赢。这世上,没有一辈子的仇人,也没有一辈子的朋友。李家小儿,你以为,我与顾义风是打出生之日起就是仇人的么?」
「陆笙!!!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忽闻太后声音,愤怒而凄厉。
陆笙回过头,有那么片刻的不可置信,随后冷哼了一声儿。
「太后,是来送我的么?」
「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为你背弃昔日誓言,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太后声音抖颤。很奇怪,太后身边竟没有一个嬷嬷跟着。
陆笙笑了,摇了摇头:「真想不到,这把年纪了,你还是如此恨我。」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陆笙,老马失前蹄,许多年前,我就说过,你会有这么一天的!」
太后今日穿得有些素气,脸上的妆容也不浓重。没有了往日的端重感,愈发显露出一股子清冷的气息。
「你就那么想我死么?鸢鸢。」
陆笙十分平静,沧桑的眼睛里透着让人看不透的奇怪颜色。
太后伸出手指,指着乾坤殿的龙椅,怒声质问:
「陆笙,你曾在庆德帝病榻前起誓,陆家世代效忠我李氏江山!你可有做到?!」
「有!」陆笙冷冷道:「以我陆笙才谋,若非顾念着与先皇情谊,早便掀翻他李氏江山,又何苦等到如今,叫他李家小儿如此折辱于我!」
「是…么…?」太后眼圈微红,声音愤怒而抖颤:「陆笙,你心中还曾记得与先皇的情谊么?那件事,你有一日过得去么?!」
陆笙的神色一僵,渐渐地,眼底蒙上狠戾与怨毒。
「过不去…当然过不去…!」陆笙苍老的声音颤抖,忽然变得古怪而冷厉:「他李肃朝既为了江山害死吾妹阿荀,我便要他李氏江山永无宁日!!!」
「已经五十年了!」太后老泪纵横:「你糊涂了五十年!」
「五十年…」陆笙笑得苍凉,笑着笑着便哭了:「你可知,这五十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想起吾妹阿荀…她身死之年…只有十七岁啊…十七岁…啊…」
「好…」太后点了点头:「既然过不去,就不必过去了。你这一生,为报复先皇,害死我两个儿子。孰对孰错,早便说不清楚了。」
太后颤着,一步一步向陆笙走去。
陆笙眯眼道:「鸢鸢,我从未想过让他们死,只是人心永远经不住诱惑,经不住挑拨…你知…」
陆笙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也永远无法说出后面的话了。
彼时,太后一个侧身,抽出顾容腰间佩剑,拼尽了全部力气向陆笙刺去。陆笙没有防备,又或许是根本没想过躲闪。那一剑,便直直扎入陆笙的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