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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母亲说,我生来就是皇后的命。
从小我学的就比旁人多,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女工,茶艺,花艺,等等,从早到晚都是不同的先生。
我贪玩,时常都是学一半丢一半,母亲常叹气,说我生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名门闺秀盼都盼不来我这样的家世。
我总痴笑着不说话,可这样一早就定下的生活我是不愿的,我想出去看看,各种各样的景色,生活,民间疾苦,盛世繁华,我都想看看。
十三岁那年,新帝登基已满三年,母亲如愿将我送进了宫。
长达三个月的选秀,走了一个又一个的秀女,我不出意外的脱颖而出,太后亲自下旨册封我为皇后。
即便我在初选时身形没有达标,晋选时弄错了皇上的口味,煮焦了阿胶汤,打翻了甜白釉花瓶,拨断了三根琴弦,扭伤了脚踝,我还是成功夺魁,做了这中宫之主。
然而这样的徇私舞弊,不仅仅惹的其他秀女,后妃不快,就连皇上也不待见我。
除了大选之日皇上不得不在场时见过皇上一面,整整五年,就连封后大典,皇上都未曾露面。
转眼我已是二九年华,成了宫中有名的老姑娘。
谁都知道我这皇后上头有太后这个靠山,惹不得,加之我不受皇上待见,在宫中的日子倒还算安稳,她们虽不喜我但也无人为难我。
也无人知晓偌大的后宫有一个地方,里面的人,都对我恨之入骨。
那里面有我昔日的好姐妹,也有和我一样的老姑娘。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将秀女时的那段耻辱,彻底掩埋。
窗外的雪下得正浓,又是一年末,等过了这个年,我便十九了。
三年一度的选秀又到了,待开了春适龄的官家小姐便要入宫。
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二次选秀,两年前本还有一次的,因那时时逢江南水灾,便作罢了,这次的选秀,太后十分重视。
「娘娘,皇上传来口谕,今晚的年夜饭,请您一同去。」桧芝是我的贴身宫女,自秀女时便一直跟在我身旁。
是的,进宫这么多年,我这个中宫皇后竟连一次年夜饭都未曾参与,以往皇上都是寻个由头,让我不必去了,这还是头一遭。
没有人知道从我被封为皇后的那一刻,我同皇上的缘分就尽了。
也没有人知道,从前这中宫还有位圣纯皇后,知晓此事的人都已化为了亡魂,活死人,一同藏在宫中的那一个角落,永远都不会被提起。
我都忘了皇上长什么样子。
蔫蔫的应了一声,由着宫女在我身上下功夫,我晓得她们都盼着我承宠,主子受宠奴才也跟着沾光,她们的日子才好过。
走在长廊上,我不停的搓手哈着热气,有些忐忑。
近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听着里头的热闹。
弯起嘴角,迈着小步,搭着桧芝的手缓缓走进殿内。
妃嫔们见着我都有些意外,还是桧芝轻咳一声提醒了,她们才起身向我行礼。
含着笑唤她们起身,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没来。
这顿年夜饭吃的格外沉闷。
他的后妃不多,那年选秀添了不少,如今倒是都损的一干二净,剩下的都是在王府里纳的。
皇上甚少进后宫,对她们这些老人更是难得召幸,都指着年夜饭见一见皇上,没成想期待落了空,皇上压根没来。
我也总算明白了皇上为何会宣我来。
合宫夜宴,总不能无主。
比往年早了半个时辰散席,我顶着大雪到太后宫中请安,陪她守岁。
太后苍老了许多,摸着我的头,我轻轻的唤了声姨母。
「好孩子,委屈你了。」太后轻咳了两声,她的身体愈发不太好了。
我摇摇头,把头放在她的腿上。
滚烫的泪一从眼眶里滴下就没了温度。
第二日,皇上宠幸宫女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大年三十,皇上缺席合宫夜宴,和苦役房的宫女赏了一夜的梅,在泛心湖旁行鱼水之欢。
我听着內侍回禀,只觉着皇上的身体真好。
「娘娘,您看,这个要不要记录在案。」內侍小声回禀,悄悄抬眼看我的脸色。
我想了想,既然皇上喜欢,便成全他吧,「自是要的,虽是个宫女,但也不能白白糟践了她的清白。」
虽只是个苦役,但仅仅因一面之缘就得了皇上宠幸,自是有福的,我便随手封了个福美人。
前脚册封旨意刚下,后脚太后便宣我去请安。
「七间啊,哀家同你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也是你的亲姨母,你这皇后的位置自哀家是皇后的时候便是定下了的,你可知道?」太后面无表情的倚靠在塌上,时不时的咳几声。
2
七间是我的闺名,从我进宫后,再没人唤过我的闺名。
满屋子的艾香,我跪在一旁,低眉顺眼,「姨母的大恩,七间知道,七间铭记在心。」
紧紧攥着衣摆,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我说的有多难。
「哀家看你是不知道,你明知道哀家最看不得什么。」太后语气里的威严,让殿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姨母息怒,不过是个苦役罢了,皇上喜欢便随着他吧。」我低着头,听着太后的喘气声,「皇上还年轻,不懂姨母的苦心,这些年姨母和皇上的嫌隙愈发大,这点小事便顺了皇上的意,哄哄皇上高兴也是好的。」
我感受到太后炙热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身子压的愈发低了。
「你倒是大度。」太后收起身上的威压,「你进宫也多年了,皇上可从未正眼看过你,别忘了,你是中宫皇后。」
领了罚,我如释重负的走出殿外。
冰天雪地里两个时辰的罚跪,我被抬回了鸾凤殿。
我晓得太后的脾性,她最看不得皇上宠幸卑贱之人,她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可我更像个小孩子一般同她置气,偏要顺了皇上的意册封那个苦役,即便是不痛不痒的一件小事,我心里却十分痛快。
满宫的妃嫔皆在背地里笑话我,说我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本想讨皇上开心,却惹怒了太后,反倒挨了罚。
只有我知道这个苦役将会成为太后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转眼到了正月,福美人行了册封礼,到我宫中来谢恩。
我打量着她,眉眼里有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我似乎明白了皇上为何喜欢她。
我留着她在宫里用膳。
热腾腾的饭菜还冒着气儿,一道影子遮盖下来,眼前都暗了一片、
我抬起头,是他。
咣当。
手里的筷子掉落,我一时慌了神,别扭的起身行礼。
「要不,一起?」我生硬的开口,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皇上。
「嗯。」他沉声应着,命人添了副碗筷。
他急匆匆的赶来,恐怕是听到我把福美人留下用膳,担心我对她不利吧。
我的手段他向来都知道,只要太后不喜欢的,没有谁能留着。
福美人是个意外,因为我想让她成为那个意外。
他也意外的留宿在鸾凤殿。
他用自己的身子来换福美人的平安,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但我终于不再是老姑娘,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他的皇后。
「你和朕是一样的人。」临走时,他颇有深意的看着我,留下这句话。
太后说,还是我有法子,用福美人讨皇上开心,要好好把握机会。
我乖巧的点头应着。
后来皇上也没有再刻意避着我,时常来我宫中留宿,每次都是一句话不说,做完分内之事。
选秀的日子渐渐逼近.我也愈发忙碌了起来。
「娘娘,秀女们已经都安排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桧芝递上名册。
「留不下的人何必去见,等过了明日再说罢。」我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打发走桧芝。
一千秀女入宫,能入初选的不到一半,最终留下的不过尔尔。
六年前初入宫闱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八百秀女入宫,初选后留下的只有三百六十七人,最后入选的只有五人。
到现在,只剩下了我。
那一晚,我梦到了小时候,母亲不停地告诉我,我是命定的皇后。
第二日一早,桧芝给我穿戴上了凤冠霞帔。
平日里我不喜繁杂,穿戴也较为简单,已许久没有这么隆重。
我坐在大殿上,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
一张张稚嫩的面庞,叽叽喳喳的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扰的我着实有些头疼。
我抬抬手,一旁的內侍清了清嗓子,宣布初选开始。
尖细嘹亮的声音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底下早就候了一干子老嬷嬷和宫女,只待一声令下。
初选一共有三道门槛,身形,样貌,最后再验明正身即可。
若是被嬷嬷验出非处子之身,将以欺君之罪论处,赐鸩酒一壶。
当年我才十三,身形发育缓慢,并未达到身形标准,在太后的示意下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我过了,今年也不知哪几家小姐入了太后的眼。
「娘娘,方才太医院来报,福美人,有喜了。」太医慌慌张张来报,低下头不敢看我。
这太医是新来的,还不知晓我的脾性,如此紧张或是担心我听到其他后妃有喜会不悦吧。
仔细算着,福美人自年夜承宠,已经一月有余。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后妃有喜的消息,但最终能诞下龙嗣的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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