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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的会突然想到司教所。」钰嫔让左绫把笔墨撤下,摆上棋盘,不经意的问道。
我一顿,手心冒出一层冷汗,心虚的不得了。
「我近日跟着司教所的先生研习丹青,正好过去了也不会被人怀疑,况且这满宫,只有司教所是最为安全。」我浅笑道,故意没有提及顾经纶,或许是因着有些心虚,便刻意避着不说。
钰嫔点点头,没有追问。
一直在她的宫中用完午膳我才离开,径直去了司教所。
我从钰嫔宫中要了些油纸包着信件,免得受潮。
路上,我迎面遇上白苏苏,慌忙低下头,下意识的抓紧衣袖。
「给汐长使请安。」白苏苏敷衍的行了个礼,径直离开,待她走远我才松了口气。
明知她发现不了我身上的东西,可就是心虚的很。
司教所的几位先生陆陆续续的都出宫过年去了,顾经纶家中无事,才在宫中多留几日,替皇上整理保养仓库里的画卷。
我在司教所外头转了一圈,忽而想起昨日顾经纶在院中新栽了一颗树苗,心思一动。
踏进司教所,并未见到顾经纶,询问了底下的宫人,得知顾经纶去皇上的仓库里拿画卷,一会才会回来。
正好。
我支开司教所的宫人,同涟芝一道,挖开树苗,将这信件用油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埋进土中,重新栽好树苗,恢复成原样。
一时不察,衣摆和衣袖上都沾了泥,我让涟芝拿来水桶,假意浇水。
待顾经纶回来时,我已给半个院子的花花草草都浇上了水。
「先生的话开的真好,这白梅煞是好看,先生修剪的也别出心裁。」我听到他请安的声音,回过头,甜甜一笑。
顾经纶看了一眼院中的花草,缓缓回道,「这是微臣从江南一带学习的手艺,将这花草修剪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那先生喜欢什么样?」我脱口而出的问道,话一出口,立马咬住了嘴唇。
其实,我想问的是,他喜欢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这般的温柔,一定也喜欢同样温柔的女子吧?我时常满脸的严肃,他应当不会喜欢我这般的女子。
「巧笑倩兮,眉目盼兮。」顾经纶声音小如蚊蝇,我偏偏一字一句的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眼神紧紧的落在我身上。
我羞涩的低下头,心里的激动之情,难以掩饰。
他这般回答,应当也是喜欢我的。
「微臣唐突了,还请主子切莫怪罪。」顾经纶回过神来,连忙作揖道。
「无妨,先生是至情至性之人,本宫断然不会怪罪先生。」我勾起嘴角,眉眼间都是难以压制的笑容。
我许久都没有过这般欣喜的感觉,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这一瞬间,我觉得在宫中也不是黯然失色,也是有光彩的。
「那先生留在宫中一起过年吧,人多热闹些。」我再次出言邀请,我想我的心意,他也是知晓的。
顾经纶犹豫了一下,「主子盛情难却,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紧紧的咬住嘴唇,才能掩下笑意,我好像又回到了幼时,总是盼着过年。
回到荣恩殿,我将她们都差遣了下去,拿着布帛上的画像在怀中,在房中雀跃不已。
活像个得了个糖人的幼童。
我兴冲冲的吩咐秋杉,今年的小年夜饭多备些。
年三十晚上我要去合宫夜宴,只能留着顾经纶一道用小年夜饭。
愉悦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失落。
好像,知道了他喜欢我,等这一阵的欣喜过了之后,我更加的难过了。
他不喜欢我,我还能收住自己的心,这会晓得他喜欢我,我的心似乎就收不住了。
我们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或许是十天,或许是半个月,总之,时间甚短,这段时日之后,我们如何能回到原位,如何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本是我一人难过,现在他也会很难过。
我有些后悔,不该如此鲁莽的去招惹他。
晚膳后,秋杉来通传,白苏苏已经拟好了节礼。
我看了一眼秋杉送上来的名册,便觉得头疼不已。
「主子为何烦忧,是因着超出预算了吗?」秋杉问道。
我摇摇头,这次是白苏苏协理六宫后遇到的最大的一件事,她想要办的漂亮,我甚能理解,即便是超了预算,花费大,这个窟窿白相也能补上,只是她着实有些缺乏经验。
白苏苏备的节礼比往年宫里的还要贵重一些,但却是绣花枕头,只能放在宫中藏着,看着。
无外乎都是些贵重的首饰,摆件等稀罕物,虽值钱,但正是因为值钱,她们也不好轻易处置,只能藏在库中落灰。
而往年宫中的节礼,都是成衣,绢布,锦缎,现银,一些小首饰,还有一些吃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她们想要变卖了添补家中也好,直接送到家中也好,总之,都是些用的上的东西,白苏苏的东西,只能看看。
「可是主子,您不是已经吩咐了内务司准备好和往年一般的节礼吗?」秋杉追问道。
我虽有所准备,可我万万没想到白苏苏选了这些个稀罕物件儿,再给各宫发放我备的节礼,这成本可就大了。
我若是出言让白苏苏修改名册,结果不想也知道,她定是会拿一句又一句的话来噎我,不会轻易更改名册。
思前想后,我都觉得白苏苏备的礼十分的不妥,但我也没有好的法子。
「罢了罢了,等柔少使定下抓阄的时间,在抓阄前一天晚上,把内务司备好的节礼发下去,倘若皇上过问起此事,本宫去同皇上解释。」我将名册丢进炭盆里一把火烧干净,看着便有些心烦意乱。
说来也奇怪,白相府中已经出过两位皇后,白相对白苏苏也是给予厚望,怎的没有教习白苏苏这些东西。
像母亲,从小旁的大道理什么也没有教我,独独教了我一样,如何做好一个一国之母,按理说,白苏苏也应当是被这般培养长大的,她怎的这般无能。
她的一时任性,今年过年的银子像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
我若强行阻止,她只会拿我是不想她出风头这话来噎我,这话传到皇上和众人的耳中,他们可不会顾虑这般多。
左右都是错,我只想把损失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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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一人责备于我,好过被众人背地里骂。
「妹妹日日早出晚归的,姐姐几次都扑了空。」
屋外传来连少使的声儿,我起身去迎她。
「姐姐白日里来过?你们怎的都没有同本宫说。」我假意恼怒的呵斥了秋杉一声,秋杉低下头,退下去端茶。
「是我让她们不必同你说了,左右你也没在,说了还让你记挂着。」连少使在榻上坐下,看着我的眼神里透着些打量。
我被瞧的有些不自然,「这是怎么了?」
连少使迟迟没有说话,待秋杉端了热茶上来,她轻轻的抿了一口,将茶盏放在桌上,合上杯盖。
接着,她又拿过我茶杯上的杯盖,左右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妹妹的茶具甚好,釉色透亮。」
话落,她将茶盖子叠在她的杯子上,猛然一松手,杯盖掉落在桌子上,碎成了几片。
「妹妹,这杯子上既然已有杯盖,即便是这旁的杯盖再好,也盖不上了。」连少使的话里有话,眼神意味深长。
我微微低下头,「姐姐的话我都明白,我心中有分寸。」
拉起我的手在手心里,连少使轻叹了一口气,「妹妹,姐姐不是怪你,只是,皇上可不是这么大度之人,他是太后的嫡亲血脉,同样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说的我又何曾不知晓,定是那日我让顾经纶去我宫中取墨,让她起了疑心,这几日留心着我,才同我说这般多。
「姐姐放心,我晓得该怎么做,姐姐的心意我也知晓。」我牵强的笑道。
后来的几日,我不再整日流连于司教所,我克制着自己的心,顾经纶似乎也晓得那日越矩了,我们彼此之间刻意避着距离。
离过年还有十日的时间,白苏苏的抓阄时间已定下,就在三日后,我吩咐秋杉悄悄地去瞧过,她准备的还算顺利,有邱总管的帮忙,挺像模像样的。
后来,我让秋杉将发放节礼的时间改成了三日后的一早,若是头一晚发下去,白苏苏得了消息,定是要来我宫中闹上一闹,届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局面。
今儿个,钰嫔家中来了回信,钰嫔的父亲担心会累及钰嫔,不是很赞成此事,让钰嫔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头,就当没有看见。
「也不知我这性子是随了谁,父亲一向寻求安稳,不喜惹这麻烦事儿,我偏偏忍不下不平之事。」钰嫔不停的叹气,身后左绫手中抹了一层厚厚的中药泥,放在她的太阳穴四周揉按。
我闻着呛鼻的中药味有些作呕,坐的稍远了一些,「安大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白相的势力非安大人所能招惹的起。」
事关一大家子人,安大人不敢冒险也在情理之中。
「不如此事便作罢,我们将那两封信烧毁,便当没有瞧见。」我开口问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不论如何,这信都是在钰嫔的房中,她都已经牵连在其中,无法抽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安大人的小心不无道理。
「我不甘心。」钰嫔睁开眼,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坚定。
「你可想好了?这是多大的风险。」我再三确认道,依着我的想法,我还是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钰嫔摸了摸肚子,快五个月的身孕了,双生胎显得肚子更大,好似旁人快要临盆了一般大,她的行动也更加不便。
她指指自己的肚子,神秘一笑,「你瞧瞧我肚子里的这两个小人儿够不够保住安家的荣华。」
我一愣,随后扬起嘴角,原来钰嫔早就想好了退路。
宫中许久都没有过双生子,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是吉兆,皇上即便是看在皇嗣的份上,即便安家出了再大的乱子,也会从轻发落。
我心思一动,心里有了良策。
「你可记得汝安侯之女。」我挑眉问道。
「你是说沅良人?」钰嫔眼神一动,来了精神。
先前被毒蛇咬伤的汝安侯之女,苏子颜,现在是皇上的沅良人,她的父亲汝安侯年纪轻轻被封侯,全是仰仗着开国功臣之功,汝安侯尽心辅佐皇上登基,但现在也是坐了冷板凳,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白相得宠。
我想,汝安侯这会心里也很不好过。
堂堂侯爵,断不会臣服于丞相之下,我可以肯定,汝安侯绝非白相一党。
更何况汝安侯是武将,他的父亲镇守边关多年,汝安侯年少时立下大功,这些丰功伟绩累在一起才换得一个爵位,凭何白相一介文官如今呼风唤雨,他们之间,也定是势如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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