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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第二十八次偷偷看望谢无咎的时候,寨子里的大夫傅林正在给他换药。
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都快将他缠成一个木偶了。
算了,好歹人是被自己打坏的,回头让厨子多做点肉给他补补好了。
嗯,最好再做点猪血,听说吃什么补什么的,那如果这么说,是不是应该再给他喂点猪脑,明明知道鞭子抽在身上会疼,还往上冲,这脑子肯定也不好使。
我还在盘算着,就听屋里喊道:「既然来了,不进来看看吗?」
我自认为伪装得很好,这一声,定不是喊我的。
还不等我分析出喊的是谁,从窗户里就伸出一只手,一把将我脑袋上的树枝子拔下。
「这伪装程度,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是头顶上长眼了吗?」我气鼓鼓的问道。
谢无咎不在意的为我理着头发,将上面掉落的叶子轻轻弹走:「窗边的两棵树枝子,实在是太扎眼了。」
屋外的风飒飒作响,不知何时,傅林已经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谢无咎。
我感觉气氛有些尴尬。
倒是谢无咎神态自若,随手添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没想到夫人如此关心我。」
「别不要脸了,谁会关心你啊。」转而又有些心虚,眼珠子乱转,可嘴上依旧不饶人,「我就是,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
「托夫人福,为夫暂时死不了。」
谢无咎毫无自觉的在我脑袋上揉了揉,还给我搓出两个小鼓包。
「看,这样是不是更像受气包?」随后便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人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可我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秀才,每每遇到谢无咎,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刚要发怒,就见谢无咎脸色一沉,将我猛力一拽,整个人便扑在了他的身上。
谢无咎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我趴在他的身上,看到肩膀上的伤口重新裂开了,血渍迅速染遍半个袖子。
「你没事吧?」我急忙问道。
谢无咎指了指被我压到的另一只胳膊:「你再不起来,这一只胳膊可要废了。」
我瞪了他一眼,果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起身挪了一下地方,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头顶的柱子。
一支通身乌黑的箭,就插在上面,箭体淬了毒,这是黑熊寨惯用的手法。
我起身,手指摸向腰间,却被谢无咎拉住。
「你干嘛?」
「当然是收拾那头老黑熊了。」
「不准去。」
我一脸黑线的看着他,黑熊寨都打到门口了,难不成要做个缩头乌龟?
谢无咎挡在我身前,抓着我的手,严肃道:「我说你不准去,没听到吗?」
自他被绑进梁家寨后,向来都是嬉皮笑脸的。
五花大绑时,他没有惊慌;主动提亲时,也是镇定自若。
但如今,谢无咎有些急了。
「梁家寨里,没有怂货。」
外面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我却挣脱不开一个小白脸,说出去还怎么见人啊!
「那也是我去,你在这里好好呆着。」
我看着谢无咎柔弱的身板,忍不住笑了。
就他这样,还没出寨子就被人绑了,怎么冲锋陷阵?
4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两个土匪窝。
自十五年前,异姓王陈昭造反,血洗皇城,自立为王,天下自此大乱,各路英豪揭竿而起。
如今的朝廷上下一片腐败之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得便是当今世道。
梁家寨是反朝廷的一支队伍,杀贪官,斗恶吏,多方势力都想拉拢。
而黑熊寨是拥立新朝廷的,据说当年陈昭造反,关键时刻,是黑熊寨截杀了前朝援军。
这些年,黑熊寨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偶有路过山头的人,倒是会主动找到梁家寨寻求庇护,以求安稳通过此山。
两寨争斗已久,如今一战,更是至关重要。
我找到爹时,他正在帐子里吩咐弟兄们安排人手。
「爹,那老王八上钩了吗?」
「熊炙基本上是倾巢而出了。」
桌案上摆着一副地势图,上面清晰的划分着各个关卡通道,而梁家寨的人,正埋伏其中。
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爹将手中的石子向前一掷,黑熊寨的老巢便如积木般,瞬间倒塌。
我想,即便谢无咎参战,至少死不了了。
这些年来,黑熊寨因着梁家寨的缘故,几番受损,山头不保。
但黑熊寨在此地扎根太久,身后又有朝廷暗地撑腰,想要连根拔起,难。
前些日子,梁家寨胜了一场小仗。
爹吩咐弟兄们,对外大肆喧嚷黑熊寨战败的事情,在内每日吃喝玩乐,松于戒备。
熊炙嚣张惯了,一激便怒,寻了梁家寨的疏漏,偷袭而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疏漏,是演给他看的。
早有梁家寨的兄弟埋伏在了黑熊寨附近,只待熊炙带人出寨,立马冲进去,占领了他们的老巢。其余人等,皆被瓮中捉鳖。
除了他们的寨主熊炙,其他人全被被俘。
我终究没能看到熊家寨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样子,因为我被谢无咎关在了房里。
而他身上只是多了几个伤口,没想到小白脸还是挺抗揍的。
爹站在俘虏前,痛心疾首的宣读着黑熊寨的斑斑劣迹,要求他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那模样,还真有点将军劝降的意思。
「我爹的梦想,就是做将军。」
「哦?」听闻这话,谢无咎看向我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
一个想要做将军的土匪。
只是那个土匪,此时正喝得醉醺醺,因为得了大胜,寨子里的人都在庆祝。
篝火下,爹的脸忽明忽暗,举着一坛酒,冲着苍天大喊:「臣护驾不利,愧对皇上啊。」
「唉,戏曲听多了,一喝酒就开始疯言疯语了。」我对此习以为常。
只是没想到这次,嚎了几句之后,竟哭了起来。
篝火处一时乱成一团,我趁机将谢无咎带走,避免看到我爹更丢脸的样子。
我走在前面,虽然不情愿,但依旧别扭的说了一句谢谢。
「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今日救了我,还有替我出战。」我转过头去,正撞在谢无咎的胸口上。
鼻子吃痛,报恩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头顶上传来悠悠的声音:「那不如夫人以身相许吧。」
「登徒子!」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啐了一口,红着脸跑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双深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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