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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调查也有一段时间了…我…」
「有一段时间了?」李枕眼睛睁大:「你瞒着我?」说着,看了我一眼,终于领悟:「哦?!原来是你俩一起瞒着我!」
「你到底要不要我说?」顾容怒目圆睁。
李枕骤然安静:「你说…」
顾容于是又继续说道:
「我让豹子去查…」
说着,顾容忽然停下来盯着李枕。
李枕一愣,摊了摊手:「这次我可没说话。」
顾容满意得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
「豹子查到,赌坊的钱虽大部分进了端王和誉王的腰包,但真正管事儿的,不是他俩,而是一个叫全爷的人。此人神通广大,原本在南方活动,做的是走私生意,近几年才开始染指赌坊。两年前来到京都,范围涉及赌坊、走私,地下钱庄。可以说是钵满盆盈。」
我不自觉得拍起手来:「如此神通广大…真没想到,以誉王和端王的智商…还能压得住这么大一号儿人物。」
李枕问:「你确定…全爷不是陆家的人?」
顾容点了点头:「我确定。」
说罢,身子向前倾了倾,缓缓道:
「我和豹子查了许久,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揪出了幕后管事的全爷。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还怪紧张的。
顾容眼里精光闪过,缓慢说道:
「那叱咤南方六城十数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全爷,竟就是早年间月尧宫锦妃娘娘身边的安公公,安福全。」
「安…安公公…?」李枕微微一愣:「他不是十七年前就已经跟着锦妃娘娘死于大火了么?连尸体都被找到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顾容幽幽道:「别忘了,当时的后宫之主,乃是赵皇后。也是她,在锦妃死后,一手带大了静王。」
「你是说…赵皇后隐瞒了这件事,悄悄送安公公出了宫?」我问。
问罢,我又摇了摇头:「这偌大的京都城,就没人能认出来他?」
顾容轻笑:「宫中闭塞,他本就不常与外面接触,后来在大火中烧伤了脸,做的又是暗地里的买卖,你说还有谁能认出他来呢?」
李枕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嘴巴微微张开,犹豫着说道:
「可她要有心帮锦妃鸣不平,为何不直接…」
喃喃念叨着,李枕的眼睛忽然一瞪,接着摇头道:「真是好算计…」
顾容笑着点了点头,夹了好大一块红烧肉到碗里,又把肥肉夹了下去,整块瘦肉放到了我的碗里。边鼓捣着,边说道:
「不得不说,赵皇后真的很聪明。她给李兴留下了一个亲信,又得了静王的敬重。可惜,她生了个蠢儿子,因为区区赌坊就将安公公从南方调回京都。自以为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蠢才一个…这世上啊,最危险的地方,如何也不会变成最安全的地方。」
李枕全程盯着,蹙眉看向顾容:「她就吃口肥肉,也毒不死她。你偏要在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做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儿么?」
顾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李枕一眼:「行行行,我给你也夹一块儿。」
说着,顾容给李枕夹了一块儿红烧肉。
李枕盯着碗里那块儿成色十分不错的肉,挑了挑眉:
「顾容,我也不吃肥肉。」
【36】
彼时,顾容说起那赌坊与地下钱庄幕后之人竟是当年月尧宫大火中被断定已死的安公公。顺着豹子探听到的线索,顾容终于见到了他,并得知了当年大火的真相。
昔日,锦妃娘娘端秀貌美,性情温静,多年来承蒙圣宠,又有安国公扶持,一时在后宫群妃之中是风光无两。瑛贵妃为人阴险狠毒,仗着身后有丞相府撑腰,暗中买通了锦妃的贴身宫女,给她下了迷药,而后一把火,猖狂得烧了月尧宫,锦妃娘娘因此死于非命。安公公曾亲眼目睹此事,后因冲进火场救人而被烧伤。最后为赵皇后的人所救,并伪造了其已身亡的假象,秘密安排去了南方休养。
一席话听罢,李枕沉沉呼了口气:「静王不简单啊。」
顾容笑着摇了摇头:「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特意看了我一眼,又说道:「他把自己和簪簪绑在一起,借我们的手甩掉了他想甩也甩不掉的人,处理了他想处理却处理不了的人。而今,又顺着这梯子爬上去,要了继后的命,平了他母妃的冤。我一直以为,他的目标只是端王,却没想到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不得不说,他坏得很聪明。」
「你是说…是静王…去找了继后?」我问。
顾容依旧笑着:「未必是亲自见过面,也许是纸条,也许是书信,又也许…他进宫那次,就已经见过继后了。」
「真是…算无遗策…」我愕然吸了口凉气,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
顾容摇了摇头,眼中的光透着寒气:
「明知静王在利用我们,我们也不得不按照他的布局去做。这才是他真正让人厌恶,又不得不让人佩服的地方。」
李枕叹了口气,问:「你想怎么做?」
李枕太了解顾容了,他不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那样的神色,那样的眼神,分明透着不悦,分明在告诉我们,他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顾容动了动唇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我最恨被摆布。既然李叙他这么喜欢摆布别人,我就让他也尝尝明知被利用,也不得不被别人利用的滋味好了。」
说罢,顾容缓缓举起酒杯,带着笑意,一字一字沉沉说道:
「今日贺的,就是明日我们静王李叙的,有苦难言和…身不由己。」
【37】
彼时,顾容一番话,说得极度猖狂,却又万分模糊。
气氛轰起来了,我与李枕却面面相觑。
被气氛架着,李枕恍惚得举起杯,可那一脸愁苦之色,全然不像心甘情愿想要庆祝的模样。
端着那酒杯,李枕犹疑道:「静王此人心机深沉,想利用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想让他明知故犯,更是比登天还难啊。」
「是么?」顾容抿了一口酒,轻笑,眼中透着不屑:「他聪明,你李枕和我顾容就是蠢的么?只要找准软肋,你就是被死死套牢也没有办法。」
李枕没喝酒,手停在半空,仿佛被点了什么穴道。只瞧他轻叹了口气,缓缓道:
「可问题是,静王他自来孤傲冷淡,根本没有软肋。就连他舅舅安国公,也不会影响到他。」
他俩说着,我回味着口中酒香,脑海里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昔日顾容扳倒了太子,查出静王夜访其府上一事,后来因为我…不了了之。
此刻我忽然恍悟,喃喃念道:
「废太子…誉王李兴…」
说罢,我看向顾容。
顾容笑了:「还是簪簪聪明。」
「李兴…」李枕明显愣了一下:「可静王和他…并不算亲近。」
我落下酒杯,摇了摇头:「还记得么?顾容说,太子被废后,静王多次夜里出入其府上。平日里都不大热络的关系,为何偏在那种时候频频拜访?我想…只有两种可能。一,他俩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静王怕李兴被废牵扯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于是找他商量。可若是这种情况,风口浪尖,应避之唯恐不及,再按捺不住,也应等着风波过去。这样急躁,可不是静王的性格。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静王…与太子有真情实意,他是关心太子才甘愿逆流而上。」
李枕微微启唇,半晌没有说话。许久,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赵皇后…是因为赵皇后…」
顾容幽亮的眸子微闪,嘴边扬起微微的弧度:「这些年来,为了避人耳目,这静王虽说表面上与李兴并不时常走动,然背地里给他收拾过不少烂摊子。不然以李兴那猪脑子,早被废了,还用等我亲自出手?」
听到这儿,李枕忽然轻轻笑了:「我这三哥,自来清高孤傲。我以为他同谁都是冷淡凉薄,却不想对废太子还有这样的情谊。」
顾容眉眼微抬,哼了一声儿:「怎么?舍不得跟他抢皇位了?」
李枕撇了撇嘴,肩膀一耸:「若我不争皇位,恐怕还未死在我几个兄弟手里,就要先死在某些人的手里了。」
顾容点了点头:「知道就好,给我老实点儿。」
李枕受了威胁,频频点头。而后忽然看向我:「听没听见,你也老实点儿。」
「我…?」我一时无语,没想到李枕这家伙转移视线的本领是如此高超。
顾容果然听进了心里,忽然想到什么似得,蹙眉盯着我,说道:
「簪簪,之前我是答应了你不动静王。但是这一次,你得听我的。」
「我…?」我有苦难言,憋了一大口气,端直了身子,郑重说道:「你们放心吧,谁疏谁近,我分得请。以后静王的事,不用考虑我。我与他,毫无瓜葛。」
「咦?啧啧啧。我们阿簪果然是无情鬼见愁啊。」李枕笑得相当难看,眼睛斜着,看了眼顾容。
顾容眉开眼笑,一掌拍在桌上,大叫了一声儿:
「好!」
只见他脸色红润,眼中灿若星河,一字一字道:
「所以,和当年赵皇后捆住静王和安公公一样,如今我们只要把太子捆住了,就等于捆住了静王。他是乐意也得乐意,不乐意也得给我乐意!」
彼时,我与他二人碰了杯,幽幽抬眼看向顾容:
「顾容啊,你很聪明嘛。昔日还知道卖我个人情。」
「什…什么?」顾容眨了眨眼。
我打赌他听明白了。
我哼哼笑了:「昔日,你卖我人情,让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才放过静王。实际上,你是还拿不准静王与废太子的关系,想再等等,时机成熟再动手,对吧?因这事儿,你讹了我六顿翠竹轩,前前后后花了我七八两银子。你可真厉害啊!」
「啊…?」顾容挠了挠鼻尖儿,支吾了好一会儿,忽然偏过头看着李枕道:「李枕啊,你不是说…有一新画要给我瞧瞧么…」
李枕吃得正香,嘲讽得笑了:
「突然提什么…」
李枕话说一半,顾容大笑,拍了拍李枕的手:
「别磨叽了,走啊。」
「大半夜的,你看什…」
李枕话又说一半,忽然好似抽了筋儿,哦呦一声儿,身子一拧,脖子一抻。
我知道顾容一定踩他脚了。
看着面露慈祥微笑的我,李枕终于明白过来。只见他腾然起身,利落道:
「阿簪,我俩去赏花了。再见。」
说罢,他俩勾肩搭背,就像两个木偶一样并排离开了,眼瞧着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出门去。
站在门边,看着他俩狼狈为奸的背影,我依稀听见,不远处,顾容咬牙切齿,低声儿质问着李枕:
「赏什么花儿啊…是画儿啊!!你是个傻子么李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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