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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美人的身孕还不足三月,且不要声张,让太医院和福美人的嘴都闭紧了。」我云淡风轻的吩咐着,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藏在袖子下的手,呛断了一个指甲。
我从进宫就注定是太后的刀,能做的也就只有拖延时间罢了,她的胎多半是保不住的,太后容不得如此卑贱的人诞下皇子。
殿下吵吵闹闹的,我见着一女子下半身满身是血的被內侍拖走,周遭的小姐都惊恐不已,乱作一团。
我倒是见怪不怪了,这女子是被嬷嬷验出怀了身孕,用比手粗的棍子在肚子上抽打小产所致。
这样的女子不仅仅自己是一尸两命,就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影响仕途。
快到黄昏时终于结束了,我戴了一日的凤冠,脖子都有些酸疼。
看着桧芝拿上来的名册,留下的共有四百七十二人,余五百九十七人遣回家中。
乱葬岗又多了六十三个亡魂。
我想了想,让桧芝给皇上递话,说我备了清火的老鸭汤等他用晚膳。
一直到菜都热了三遍,他都没来。
想来是我高估了自己。
我摇摇头,不再等他。
用了晚膳,桧芝替我宽衣。
带着满身的酒气,他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粗暴的将我推倒在床上。
我用力推开他,躲开他的吻。
他掰过我的脸,略带嘶吼,「你叫朕过来不就是想让朕对你这样吗?」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她的忌日,想来今晚是不适宜告诉他福美人的事儿。
我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布。
第二天晨起,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面无表情的由着我给他穿衣。
「福美人有喜了。」我绾正他的腰带,上头挂着个别致的香囊,他似乎很是喜欢,每次来都戴着,「臣妾想着福美人月份尚小,怕惊动龙胎,吩咐了太医院和福美人不要张扬,待月份大些,胎气稳固再知晓六宫。」
他整理衣袖的手顿了一下,打量着我,眸里黑漆漆一片,望不到底,我想他是在猜测我的意图。
我留下福美人,隐瞒福美人的胎,替皇上争取时间,都不是为了讨好皇上,也不是出于善心,只是不想再做傀儡,想要一点一点的逃离太后的掌控。
「嗯。」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径直离开了鸾凤殿。
晨后的日头正好,凛冬的寒气渐渐散去。
「娘娘,镜心院出事了。」桧芝走到我身边,小声回禀,「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昨儿夜里起了高烧,太医连夜诊了脉,药也服了,针也扎了,还是不见起色,今儿早上还开始说起了胡话。」
我猛地起身,兵部尚书家的女儿是太后内定的贵妃,同我一样,选秀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兵部掌管军权,邻国对我朝虎视眈眈,时不时的出兵骚扰边境,月前皇上才发兵攻打邻国,何况朝野上下都知晓,应尚书子嗣不多,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十分宠爱。
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此刻出了事,如何向应尚书交代。
「昨儿夜里的事怎的现在才来回禀。」我话里带着怒气,套上披风,带着几个丫鬟赶往镜心院。
「娘娘,昨夜,昨夜皇上……」桧芝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跟在我身后。
我才想起昨儿皇上在屋里,他难得来,底下的人哪敢打扰,「算了,怪不得你,是本宫有些着急了。」
快步赶到清水殿。
镜心院里熙熙攘攘,几十个秀女挤在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后娘娘驾到。」院门口的內侍见我来了,尖声通报。
宫女丫鬟嬷嬷跪了一院子,我抬抬手,让她们起身,「该学的规矩都学了吗,半月后的考核可不会留情,都散了吧。」
我虽端足了架子,但我这年纪轻轻的皇后着实有些震不住,秀女们也多是官家出身,金贵的很,表面允着,眼里都是不屑。
才踏进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药味传来,原本和应书鸢同住的秀女都围在屋子外,不敢进来。
我走到应书鸢床前,小人儿嘴唇发白,面色通红,嘴巴不停的张合,偶尔说着几句胡话。
大概是被昨天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吓着了,世家千金,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应秀女的病情如何。」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厉害。
噗。
应书鸢猝不及防的喷出一口血,我赶紧缩回自己的手,让太医上前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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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应秀女的身子本就羸弱,经不住吓,下官已尽力救治,但恐怕还是无力回天。」太医跪在床榻下,双手作揖。
我冷着脸没有说话,思索着对策,断不能让应尚书知晓此事。
宫里的下人都长着同一条舌头,可整个清水殿有近五百个秀女,三日后的考核起码有一半的秀女会被筛下来,这些秀女遣回家中,舌头可就由不得她说了算。
「先把她抬回鸾凤殿。」我看了一眼床上纤瘦的小人儿,沉声吩咐道。
我命桧芝派人出宫去寻个与应书鸢样貌体型相似的女子,越快越好。
我看着屋外围着的几个秀女,她们最好祈祷应书鸢可以安然无恙,或者能找到个与应书鸢样貌相似的人。
回去的路上我已想好了对策,桧芝的时间不多,最多半个月,若是找不到与应书鸢容貌相似之人,或者应书鸢的病毫无起色,淘汰的秀女只能给应书鸢陪葬。
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同数百个秀女比起来,孰轻孰重。
我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向太后禀报,太后有些不满我的优柔寡断,但也没太过苛责于我。
「对了,桧芝,你在宫中多年,可知道原先住在这中宫的主子。」我思索再三,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六年了,我纵然知道她的存在,却也没有太过好奇,可那日见着他醉酒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桧芝手上的动作一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很快又恢复如常。
「回娘娘的话,奴婢从前是伺候太嫔的,哪能有机会靠近中宫呢。」桧芝的语气故作轻松。
我紧紧的盯着她,嗯了一声。
桧芝的底细我再清楚不过,除了太后身边近身服侍的宫女,也只剩她对先前的中宫主位有所了解。
我以为六年的主仆情,桧芝已经是我的人了,现在看来也和她们是一条舌头。
养不熟的狗都没人喜欢,何况是人。
我收回了眼神,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对桧芝的态度愈发热络了起来,赏了她不少东西。
应书鸢在床上挨了三天,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我赶到她床前时,她已经没了气息。
毫无血色的小脸,浑身僵硬。
我忍下心头的不适,别过眼去,「去回禀太后一声,说应家小姐没福分,已经去了,对了桧芝,让你找的人如何了。」
「奴婢担心走漏风声,不敢大肆宣扬,只能派人在京城附近寻觅,已寻得几个相似之人,再有两三日就能到京城了。」桧芝搀着我的手往院子里走。
我点点头,她办事我是放心的,毕竟是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事关重大,就算我不说,太后也会提点她。
「人送进来还得在我宫中教养几日,让她们快马加鞭,别耽误了时间。」我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暖的正好。
我命桧芝划破了应书鸢的脸,给她换上宫女的衣服,丢到枯井里头,即便日后被人发现,也只会以为是宫女失足坠井。
当天夜里,皇上来了我的寝殿。
黑着一张脸,闷了半天没有说话,茶水都喝空了两壶。
「是福美人的胎有何不妥吗?」我站在一旁,搞不懂他怎么又不开心了。
「没有,你的安排很妥当。」他又续了一杯茶,垂下眼眸,「应家小姐的事,你处理的也很好。」
原来是为了今天的事兴师问罪。
「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分内之事。」我晓得他心里不痛快,不喜我的做派,也晓得这事他挑不出毛病。
就是挑不出毛病,他心里更不痛快。
「这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朕更无可奈何的人。」
忽而,他开口道,情绪十分低落。
「皇上是天下之主,天下皆由皇上做主,怎会无可奈何。」我莞尔一笑,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是惯会做戏的。
皇上如此,是想向我抛橄榄枝,但这个高枝,我不想攀。
从太后到皇上,不过是从一个狼窝到另一个狼窝,我何苦费这般功夫。
接下皇上的橄榄枝,便是与太后为敌,然而往事种种,他对我的恨不亚于对太后的恨。
他也看着我笑,只是眼里的冷漠太过明显。
「皇上今儿没戴香囊。」我注意到他腰上空荡荡的,只挂着块蓝田玉佩。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想到我竟然注意到了,「嗯,破了个口子便丢了。」
这一晚,皇上同我和衣而眠,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后来的几次,皇上来我宫中,总戴着不同样式的香囊。
几日后。
「娘娘,人到了,在院里候着呢。」
一大早,桧芝边给我梳妆边说道。
不急不缓的梳完妆,我搭着桧芝的手走到院子里。
共有四人,一人眉眼间同应书鸢有些相似,但骨架子大,肩宽出三指不止,一人模样最为相似,但身形太胖,还有一人身形相似,相貌上差的有些许远。
只剩下最后一人,看着身形比应书鸢微壮些,脸型简直和应书鸢一模一样,相貌虽不太相似,但神情举止间颇有应书鸢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