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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林苑射猎其实要比在焉支山容易。焉支山无尽旷野,天地之大,活物奔跑于其间,实在不好寻其踪迹,但是上林苑的活物好找得很。
因为是比赛,我没挑猎物的品相,基本上看见的都捕了。随行的人一路跟下来气息连连,却个个不敢多言,只看着我犯难。
我放了他们一马,在最后的时刻自己赶马多跑了好几里,多射了一只灰狐回来。
时间刚好,我到出发点的时候,宇文清也刚到。看得出他的随从也没好多少,额角出汗,一张张脸累得通红。
猎物在脚下,高和亲自清点。
「皇上所猎野兔一只,熊一头,青牛两头,林麝一只,雉鸟一只。」
「燕娘娘所猎野兔一对,黄羊青羊各一只,青牛一头,灰狐一只。」
高和清点后宣布:「皇上与燕娘娘平手,不分伯仲。」
轮数量平手,可是论品相宇文清的猎物要远胜于我的。我正要开口夸他两句,却听他先说:「是听雪赢了。」
众人诧异,我也跟一众人一样不明就里。
宇文清在众目之下取出身后马背上绑着的一对雁:「一对两只,听雪赢了朕。」
我更加不明白。
「听雪比朕多了一对雁。」宇文清把一对雁递给我,「大周有以雁为聘的礼仪,少不得。」他玩笑一般,「民间嫁娶,少了这对雁,新婿是有可能被赶出门的。」
「皇上……」我从没听过这样的规矩,无人告诉过我,这一刻却被感动。
宇文清道:「雁是极为忠贞之鸟,一夫一妻,至死不渝。」
他遥指上林苑更远处:「深处风景更好,一同前往?」
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远处的终南山山顶一片青黛色,比之河西的祁连山少了皑皑积雪,却也足够美丽。
他与我慢慢前行:「一早就想带你来此处,不光是为了与你比试一场,更想带你看看景色。这儿草盛的时候,与河西很像。」他话里全是温柔,「那日梦里呢喃,你说你想家了。」
「听雪,过了春,朕便派人去河西面见你阿父,叫他朝西回迁数百里。焉支山广袤,甘州以西,够你阿父带着族人生息了。」
所有感动都化成了憋不住的泪意,我与他比肩往前,轻声道:「皇上圣恩,臣妾惶恐。」
「怕什么?」宇文清揽我入怀,「朕能永固江山恩泽天下,那便也能疼惜自己心爱之人。」
我在他怀中听到春风拂柳的声音,不似河西,却胜似河西。
……
五王爷揶揄我是个矜娇的人,会被上林苑的风给吹病。赛场上我争气赢了他,却也被他说着了一半。回到宫里我病了,当夜卧榻不起身。
御医来看过,跪着跟我说了好多话,还叮嘱了兰敏很多事。不是什么大病,我却陡然紧张。送走了御医,我躺在榻上发愣。我越发没出息,时时不见宇文清就会想念。
兰敏带着宫女忙前忙后,快要把整个屋子再重新拾掇一遍。
还没入夜,宇文清就匆匆赶来了。我让宫里的人瞒着没告诉他我的情况,只见他进门时十分慌张。
「听雪。」他坐在我榻边,摸我汗涔涔的额头,生怕我像刚入宫时一样发高热,一遍遍问我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握住他的手,捧着,坐起来。
我很少大胆撒娇,这次却骄纵起来。主动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我喃声:「七郎,臣妾想向你讨要一件东西。」
「嗯。」他抱着我。
其他人识趣退下,屋里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与七郎相见那日,七郎给臣妾的雪娃娃赠了一枚珊瑚坠。如今,臣妾想再要一枚。」
「珊瑚多得是,赶明儿你让兰敏去挑一些回来,或者自己去挑也好。」
「臣妾要皇上亲自挑。」
宇文清脾气很好,宠着病了的我:「好,朕亲自挑。听雪要用珊瑚做什么?我好选个合适的。」
「同心坠,表热忱的,送人。」
「送谁?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要朕选材,还要朕的妃子费心送出?」
我窝在他怀里,在暖意融融的床榻上牵过他的手覆上我的小腹:「也是要送给娃娃,不过不是雪娃娃。」
宇文清抚摸我腹部的手轻动,指尖都打了颤。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听雪?」
「皇上,臣妾第一次做母亲,实在慌得很。」我在他耳边软声撒娇。
他当真开心坏了,拥着我:「不怕,朕护着你。」
(4)宇文若
正元十三年,刚入冬月,天降大雪。
宇文清来书云阁的时候,我正围着烧得正旺的火盆取暖,在看一本新话本。他一向瞧不上我读话本,却从不拘泥我,只安静坐在我身边与我一起取暖,专心处理自己的政事。
院里一阵喧闹,小女孩的笑声先于脚步声传进屋内。我分神抬头,看到宇文若推开门,提着自己的小裙子进屋。
她的脸冻得红扑扑的,原本滴溜圆的大眼睛在看到宇文清的时候笑弯了。她奶声奶气:「父皇安。」
宇文清唤她:「阿若,来父皇怀里。」
宇文若鞋底的雪化了,踩一地水,蹬着脚丫子跑进宇文清怀里。她的头发和肩膀上落满了雪,宇文清给细心擦着,问:「阿若去哪里淋雪了?」
宇文若仰头,伸出肉嘟嘟的小胖手柔宇文清的下巴:「去堆雪人啦。」
她从小就爱说话,小嘴巴停不下来:「书云阁后的小花园里有好大一块地方,那儿没有人去,雪好厚好厚。阿若堆了个好大的雪人出来,」她比画一下自己的肚子,「肚子有这么大。」她说完觉得不够,摸一摸宇文清的肚子,「不对,雪人肚子有父皇的这么大。」
宇文清配合道:「那是挺大,父皇都想看看了。」
「不可以。」宇文若用小手捂了捂宇文清的眼睛,藏在宇文清颈窝里害羞,「阿若还没堆好。」
她话多,人也聪明伶俐,就是有些淘气。
「还缺东西呢。」她说。
宇文清问:「缺什么,父皇给你。」
「缺嘴巴。」宇文若摸宇文清的唇,「雪人的嘴巴应当像父皇的嘴巴一样,是红的。可惜阿若没有红色的物件充作雪人嘴巴。」
「……」我看不进去话本了,扶额。
宇文清:「那怎么办?」
宇文若圆眼睛看向我,不打好主意:「我想问母妃要一样东西,去给雪人做嘴巴用。」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看向父女二人。
果然,宇文若小狐狸模样:「母妃桌上的匣子里有一块珊瑚坠,最好用了。」
「休想!」我瞪自己的女儿,「珊瑚坠你自己也有,怎的打我东西的主意?」
宇文若委屈巴巴:「母妃说过,阿若的坠子是父皇亲自挑选的。阿若舍不得。」她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珊瑚坠,用小爪子搓着,「母妃你瞧,这上面都有父皇写的字,是阿若的名字。阿若不能把它给雪人。」
我恨不得把小家伙抱过来摁在怀里骂:「你的是你父皇给的,怎不知我的也是你父皇给的?我不给。」
匣子里的那枚珊瑚坠可是我六年前从雪地里找回来的。
宇文清当慈父:「不争不争,父皇重新给阿若一枚就是。」
他叫来高和给宇文若找珊瑚,宇文若开心极了,谢了恩,提着小裙子飞奔出门。院里只留下一串银铃笑声,转瞬间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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