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当硬币被抛起来的那一刻

反正是周末，安檀也不急着回家，索性就放空心思，望向了车窗外的景色。
冬春之交的街景难免萧索，有的地方残雪没化干净，有的地方枯枝掉了一地，看起来很有些杂乱，连带着散步的人的心情也会受影响。
这次容宴西带安檀来的地方是位于两片居民区之间的一个坡道，两旁种着远看平平无奇的行道树，走近了才会发现其实这些树都已经开始发芽了。
容宴西放缓车速，载着安檀慢慢的从底下开了过去。
安檀透过挡风玻璃看着树上的绿芽，感觉自己像是经过了一条绿色的隧道，直到容宴西问她：“你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么？”
“嗯。”安檀点了头。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就只是默默的在这难得的春景中放松了心情，直到安檀再次开口。
“我刚刚想了一下，这片地方位于老城区，居民楼相对密集，所以没什么对流风，连带着坡道上的气温也比其它地方的高，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这边的树发芽比较早的原因吧。”
容宴西欲言又止：“或许我们可以用个更浪漫的说法？”
安檀认真询问：“比如？”
“比如这些树就是为了让路过的人看到，万物有灵，它们也在等待有缘分看到这边独特风景的人，我也是之前偶然路过才发现的这片地方。”
容宴西倒是很愿意跟她讲浪漫。
安檀评价的还是平静又客观：“树不是为了等谁才发芽的，树就是树，我还是不太想把自己的情感加诸在它们身上，说不定很多所谓的缘分都不过是当事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女孩子。
同样是梦到了失去的孩子，医院里那名孕妇的选择固然危险，但却足够的勇敢，她愿意为了让孩子回来铤而走险。
孩子能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抛开别的不说，至少能得到圆满的爱。
容宴西观察着安檀的神色，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你在医院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安檀没有否认。
“嗯，跟一个病人聊了几句……”
这些话照理说是不该往外讲的，但她再在心里藏下去的话，总觉得沉甸甸的，有时候倾诉也是为了卸下负担。
“身为医生，我只能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他们留下这个孩子的话，最终获得圆满可能性不大，之后的日子恐怕也会很辛苦，可他们的理由让我根本没法把这话说出口。”
“他们的大女儿不到三岁就夭折了，妈妈的心脏病也是因此才变得越来越严重，我总觉得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容宴西听出了久久的沉默，哑然道：“抱歉，我在这件事上帮不了忙。”
安檀笑了笑：“我一个当医生的都没办法，你当然也帮不上忙了，不过我说完后心里确实好受多了，谢谢你。”
这次的谢谢不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容宴西心念一动，忽然从座位中间的储物格里摸出一枚硬币道：“如果你有所纠结的话不如抛一下正反好了。”
安檀果断摆手：“我运气一向很不好，还是算了吧，概率学不见得会站在我这边。”
她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选择都不见得正确，况且是把结果交给一枚硬币，这可是事关病人的大事。
容宴西却是坚持把硬币塞到了她手中。
“抛正反不代表就要把你的选择交给硬币，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件事，当硬币被抛起来的那一刻，你会明白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东西。”
安檀没言语，只是接过了硬币，她轻轻将它抛起，然后合掌扣在了手心里。
容宴西见她不急着看结果，也没有要催促的意思，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直到片刻之后，她看都不看的把硬币按到他手里。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安檀目光亮得惊人，先前的一丝迷茫荡然无存。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哪怕只是一枚硬币，既然心里已经知道该怎么做的，那看不看结果都无所谓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回去时的心情都轻快了许多。
容宴西以为美好的周末就要开始，也是心情大好，不料晚饭过后，安檀就说：“我决定重新为那个病人制定一套更稳妥的治疗方案，这两天宝宝就先拜托你了。”
现在妇产科里公认最有前景的年轻医生就是她，只要她顶得住压力，病人的主治医生就是她。
容宴西上扬的嘴角瞬间僵住了，他试探着问：“那你明天还休息么？我……顾云翰送了我两张话剧票，我想下午跟你一起去看，免得浪费。”
安檀想都不想的就打乱了他的计划：“不休息了，虽然明天还轮不到我值班，但我得回去跟大家商量一下具体方案，顺便再跟病人深入的谈一谈，毕竟治疗方案都是有一定失败可能的。”
这下子好了，何止是明天，恐怕接下来的挺长一段时间里，容宴西都要充当她的贤内助了，偏偏她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是要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发光发热。
安檀见他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黯淡，询问道：“怎么了？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么？如果你工作也很忙，照顾不来的话，我们可以——”
“没有。”容宴西声音轻而坚定的接话，“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只是别让自己太辛苦了。”
安檀满脑子都是最近新查到的医疗方案和学术名词，一边点头一边往书房去了，第二天早上更是起了个大早，赶在容宴西醒来之前就奔医院而去，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容宴西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铁打的人，他照旧是每天中午都去找安檀一起吃午饭，但早晚接送却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了。
安檀值夜班时直接就住值班室，而他要回家照顾宝宝根本没办法跟着一起熬，如此坚持到病人的情况稳定下来，他觉得自己像是老了好几岁。
不过相比于安檀的辛苦，他这点也算不上什么了。